伤兵所在的营房已经人满为患,当林墨来到时,月亮低悬高墙。
“蜀王到!”一名士兵高声大喊。
推开房门,郭文龙用出奇地混浊的声音喊了一声,“王爷...”
房内的火炉里火烧得炽热,让房间充满一种阴沉的红色亮光。
屋内的热度高得令人窒息,郭文龙躺在挂着幔帐的床上,军中医术最高的军医随侍在旁,郭文龙手下的两名将领则焦躁地在紧闭的窗前踱步。
当林墨穿过房间时,所有人站直了身体行礼。
“不必多礼!”林墨道,“郭将军的身体...”
“回王爷,卑职已经尽了全力...”军医无奈地摇着头。
林墨瞧见郭文龙的双脚伸在毛毯外,还套着靴子,林墨看见皮革上沾满鲜血。
铠甲扔在地上,上面有弃置的痕迹,以及褐红的污垢。
房间弥漫着烟尘与血腥,还有死亡的气息。
“王爷...”郭文龙再次喊道,他的脸色苍白一如白雪。“可以,靠近一点吗?卑职,有话...想对您说!”
林墨当即上去,在郭文龙的床边坐下。
他只需低头看一眼,便知伤势有多严重。
“是那家伙?”林墨问道。
“对!”郭文龙有气无力地回答。
林墨下意识揭开毛毯。
军医已经竭尽所能为他缝合,但效果依旧不明显。
唐风是可怕的家伙,他的短剑把郭文龙从腹部一直切开到胸部。
军医用来包扎的浸酒纱布已经染满鲜血,散发的气味更是骇人。
林墨的胃一阵翻搅。他松开毛毯。
“臭死了,”郭文龙道,“这就是死亡的臭气,属下闻得出来。这回属下可能真要为大夏捐躯了!”他的笑容与伤口同样惊人,嘴里牙齿一片血红。
“都退下吧!”林墨道,“让我跟郭将军单独说说话!”
众人离去,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郭将军...我!”林墨欲言又止。
“王爷,属下知道你想说什么!”郭文龙道,“那个什么卷帘大将,是惩罚跟属下的对吧?”
一撮蒙尘的黑发落下来遮住他的眼,他抬头瞪着林墨。
“哈哈,不用这种眼神,这是我罪有应得。”他笑到一半,突然一阵剧痛袭身,便转为闷哼。“属下一时糊涂,竟然听了李虎那厮的话,撤走边关守卫,放任多斯人..”
他喃喃念道,疼痛地喘气。“还有莫...莫远航。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是对的,他配得上大夏将军之名。”
“那个刺客,也许就是上天派来,惩罚我...”郭文龙咳出一滩鲜血。“错了,卑职错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林墨安慰他,“你救了我一命!”
郭文龙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王爷,”他在极度疼痛的状态下,虚弱地举起手。“可以拿纸笔来吗?我有个东西...要画出来...给你!”
林墨好奇地看了郭文龙一眼,然后照做。
他找来纸笔,在郭文龙床前平摊,后者伸出手,然后艰难地在上面画出一个歪歪斜斜,且十分诡异的符号。
“王爷,若那刺客再来行刺,你只管拿出此物,然后跟他说一句:世人所受皆苦,唯心不易,世人皆有一死,唯侍奉无面神者永存!”
林墨努力记下这几句话,看过太多小说跟电影,他知道,这八成是宣花宫的某种暗语。
“王爷!”郭文龙紧握住林墨的手,用力挤压。“蜀地需要你,大夏百姓需要你!”他说,“卑职知道,您一定会大有作为。
请答应我,要善待百姓,善待大夏子民!”
“我会的!”林墨向他保证。“我答应你!”
郭文龙闭上眼睛,似是稍觉放松。“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属下找到我那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如果还来得及,请帮我照顾她...直到成年!
让她变成……比我更好的人。”他痛得皱眉,“老天爷可怜我。”
“我会的,我的兄弟,”林墨说,“我一定会的。”
“多谢王爷!”郭文龙虚弱地点头,脸上满是笑意,“老天,这儿怎么冷成这副德行?”
林墨连忙招呼手下前来添加柴火,但郭文龙软弱无力地陷进枕头堆,沉沉睡去。
他已陷入了昏迷,无法继续说话。
此时的林墨有如一把尖刀在肚里翻搅。
“一开始,我确实希望你去死!”他心想,“你放多斯人入关,害死了多少大夏百姓啊!”
这之后,我让夺你兵权,羞辱你,让你当什么卷帘大将。
还有让你跟你的部下挖厕所,并打算让你在战争中当炮灰。
但...到头来,你为了救我而死!
叹了一声,走出房间,“来人!”林墨喊来手下,“接下来,战事结束之后,替本王找到郭将军的女儿!”
手下那人一听顿时皱起眉头,“郭将军的妻子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