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枕离开了,军帐内寂然无声,昏暗的烛火在轻轻摇动,将林青的影子弯曲地打在一侧墙壁上。
崔枕的话还历历在目,声声入耳,不停在林青脑海中回荡。
他看着桌案上的文书与军报,眼神一点点陷入呆滞,整个人如同木头人。
崔枕所说他又何尝不知道,但想要有所得,就要有所舍。
舍得越多,得到的越多。
靖安军如今最珍贵的便是名头了,
在几个月前,林青与拓跋砚在房中密谈时,他便己经做好了决定。
只是局势变化有些超出林青的预料,他低估了大乾百姓对于军伍的偏爱。
靖安军的名声在很大的时间内响彻大乾,
其中固然有朝廷在幕后推动,更多还是大乾百姓尚武,鸿武。
以至于如今做出舍弃时,显得那般沉重。
林青脸上忽然出现一丝自嘲,这或许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没有那么多歼敌,靖安军还是能与以往一般,毫不起眼。
要说放弃身上的光环以及名头林青后悔吗,自然是不后悔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乾地百年基业,一点名头算得了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将脑海中的一些杂念扫除,
拿起桌案上两封书信拆开查阅,是风浪城的严大人送来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青的脸色变得古怪异常,
其中一封信是曲州近些日子的准备以及粮草配备。
另一封信...则是受人之托,
信上说曲州的一些世家大族想要与他一见,商讨城中流言以及城外拓跋部军卒一事。
甚至还放出话来,若有人在其中蓄意捣乱,他们愿意帮忙,为靖安军扭转名声。
“哼..”
林青冷哼一声,脸上出现一丝丝嘲讽,流言蜚语是谁在传播他猜得出来。
这些人想要以此为要挟,未免太过单纯了。
这些日子来,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相互配合,将不少流落在外的工坊都收了回来,重新回到了朝廷掌控。
这些手段明里暗里都有,但不管如何,都得罪了一些世家大族。
他们在早些年或通过隐秘手段或通过官商勾结,将那些工坊掌控在手中,
所生产的大半物品被以各种方式转移出去,卖向大乾各处,获利不菲。
朝廷于曲州得不到丝毫好处不说,还要负担一些工坊百姓的日常开支,完全是赔本买卖。
布政使司早就想要将那些工坊收回来了,
可一方面是顾忌那些世家大族,若是被他们群起而攻之,就算是严友贤也要黯然离去。
二来....流水的官员,铁打的豪族,
官员到任可以升迁离开,就算是不能升迁也可以平调离开,去往舒适之地,但豪族扎根于此,何必与人拼个你死我活呢。
但如今,有靖安军在身后撑腰,布政使司衙门也可放手而为,
大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靖安军头上,毕竟他们是听令行事。
事实上,那些世家大族也确实将工坊之事归结到了林青头上,
只因他在京中上过奏折,要彻查天下工坊。
这一点与各地布政使司不谋而合,也理所当然地为严友贤背了黑锅。
不过如此黑锅,林青并不在乎,在这大乾朝堂,得过且过人不知多少,
严友贤能有进取之心,难能可贵,他理应庇护。
更何况,工坊掌控在朝廷手上,获益的是曲州百姓,他靖安军乃曲州军伍,自然要为之屏障。
想到这,林青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工坊旁落他人在大乾屡见不鲜,各地都是如此,
百姓们虽然依赖其过活,但只够勉强养家糊口罢了。
但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在高皇帝文皇帝期间,
工坊的百姓与士林学子一般,颇具体面。
只可惜时过境迁,工坊生产的商品没有变,甚至更多更好了,
但落在朝廷的钱财却如隔山海。
在京城时,他看过不少黄俊给他的讯息,
江南的银厂在文皇帝期间建立,第一年便可获利三百万两。
但随着文皇帝逝去,银厂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到了仁宗皇帝便只有一百万两,
武宗皇帝时还有三十万两。
到了如今...不提也罢,每年江南布政使司还要花费数万两白银养着那些银厂百姓。
林青自然知道,这源源不断产出的白银不会消失,只是从入国库到入私库。
苦了百姓朝廷,肥了那些蛇鼠之辈。
每每想到这,林青便感觉阵阵心累,
仅仅是曲州一地便己经如此困难,遭受了极大的反扑,
若是在整个大乾清查工坊,不知要死多少人,会遭到多大的阻碍。
“不能急,不能急...乾境之内急不得,要徐徐图之,
但在这乾境之外,不能拖,否则小病变大病,等到草原王庭真正做大,那便药石无医了。”
此时此刻,林青率领军卒出乾境冲杀草原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