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支为数千人的队伍缓缓离开京城,队伍中央有三驾马车摇摇晃晃,被周围军紧紧包裹。
由于是镇国军担任护卫,马车内又是九卿之一的陆务升,军卒们神情格外警惕。
就算是文武不两立,他们也知道陆务升是京城为数不多的好官之一。
许多军卒将视线投向那坐在马车上充当车夫的海岳,身形干瘦,皮肤黝黑,所穿衣物就是寻常百姓所穿的棉衣,
若放在人海中,丝毫看不出其是都察院举足轻重的经历,而是被认为苦哈哈的庄稼汉。
至于前后两架马车内,乘坐的是司礼监的两位大太监,武道修为极高,隐隐有将陆务升护在中间的意图。
此番九卿出京,牵动的是整个大乾,如此人物,大乾百姓万万也不过寥寥数人,
对于官员来说乃高不可攀,对于百姓来说更是天上一般的人物。
而如今,因为赤林城一事,这天上的人物迈出天阙,走向人间!
陆务升紧闭双目,坐在略显朴素的马车上,听着窗外百姓喧嚣,眉头一皱。
他缓缓睁开眼睛,掀开一侧帷幕,看向这位于城外的集市,
这是一处空地,两侧被整齐划一地隔出两排摊位,以往这个时候正是晌午,来自京城附近与京城内的商贩早就将这里占满,
来自各地的行商与附近百姓也会将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而今日,两侧的摊位有许多空缺,行走在其中百姓也兴致缺缺,比以往少了许多,
那些摊贩更是打着哈欠,没有以往那股热火朝天的劲。
陆务升眉头微皱,这位于西方城门的集市乃是他的得意之作,既方便了百姓,也方便了往来商贩,
因为在此地交易不用缴纳城门税,所以有很多商贩来此,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与户部不知吵过多少次,最后才换来了京城这一盘活水。
而如今这集市死气沉沉,看不到一丝忙碌。
其中固然有战事的原因,但陆务升相信,更多的乃是人祸。
陆务升在脑海中瞬间想到了一些可能,脸色变得极为阴沉,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说道:
“海岳,你进来。”
正在驾车的海岳听到沉稳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忽地一愣,而后将缰绳与马鞭递给一侧军卒,起身钻进车厢。
“总宪大人。”
“坐。”陆务升点点头,腰杆挺首,没有多余动作。
“本官问你,这城外集市为何如此冷清?”陆务升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海岳却能察觉到总宪大人的不满,眼神一凝,沉淀思绪,沉声说道:
“总宪大人,自您离任后,这西方城门的集市便一日不如一日。”
听到这话,面色古井无波的陆务升终于阴沉下来,眉宇中闪过一丝戾气。
但他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等在那里。
海岳顿了顿,整理语言,继续开口:
“自您升任左都御史以后,起初这集市还一如既往,但慢慢地多了一些小吏,他们与那些大户勾结,挤压寻常百姓,试图将其逼走。”
“京兆府的人呢?”陆务升眼神愈发冷冽。
“京兆府的人来过,但您也知道,都是京中之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不愿将事情做绝,
每当京兆府官员前来,那些小吏便离开,
但...等官员离开,明日那些吏员依旧会来。
慢慢地,许多离京城较远的百姓便不再来了,若是瓜果他们便带到城中卖给那些大商贩,
若是普通纺织品则原地发卖,待到攒得多了再来这里碰碰运气,实在不行便入城发卖....”
海岳娓娓道来,这是他这些日子亲眼所见,即便他是京兆府官员,但一来他名声不好,旁人认为他失势,往往阳奉阴违,
他在时还好,若他不在,那些吏员便更加嚣张。
而且...他不能整日在此。
陆务升显然看出了海岳神情中的无奈,轻轻点了点头:
“此事不怪你,是本官知道得太晚了。”
“多谢大人,自从到京兆府后,下关便觉得自己如同那泥潭中的鱼虾,左右挣扎,无法挣脱泥潭,更没有解决办法。”海岳声音低沉,远远没有了在都察院时的意气风发。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己是万幸。”陆务宽慰了两句便继续问:
“此事武彦哲知道吗?”
“知道,下官正与府尹大人禀告过,还曾递出公文。”
“他置之不理?”陆务升眉头微皱,浓郁的官威开始发散。
海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刚刚离开京兆府便说上官的不是,此乃小人行径。
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陆务升点点头:
“我知道了,京兆府想来是为了税收,故意放纵,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多想。”
海岳听后面露难堪,据他这些日子的查看,即便是西方城门的集市没落,城门处也收不上多少税,
只是他面露纠结,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大人。
过了一会儿,安静的马车内响起了海岳粗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