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的一席话,让傅省长若有所悟。
傅省长是位非常开明的领导。来中原省与成书记搭班子后,两人相得益彰,将中原省的各项工作都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但他毕竟是久处体制内的人,思想或多或少会受到一定的束缚。手脚自然就会放不开。特别在上面领导的意志驱使下,傅省长即便对很多事情有不同看法,却也只能压抑在心里。
刘非凡就不同,他的顾虑比起傅省长这样级别的领导,几乎没太多顾虑。
因此,在傅省长质疑他话里的意思时,他没有过多犹豫,一吐为快地说了出来。
“首长,我认为,经济的活力,主要在于民间。民间活了,国家自然就富裕了。就拿香河古汉集团来说,据我所知,企业归属国有后,非但没有突飞猛进,反而急转直下。当然,这不是说我们国家缺乏优秀的企业管理人才,而是企业体制的原因,造成企业的自主权被限制,最终迫使企业发展不起来。”
傅省长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认为,企业是经济发展的源头。企业搞好了,人心也凝聚起来了,经济也活起来了。我们目前最大的困境,就是行政力量过多干预企业的发展。任何一个国有企业,头上都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婆婆。企业要照顾每一位婆婆的情绪,就只能牺牲自己。”
“藏富于民,才是一个健康社会的基本,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一个国家富裕了,并不等于它就强大了。只有让老百姓都富起来了,这个国家才是真正的强大。”
傅省长突然插了一句话问道:“社会都富裕了,还会有人听政府的吗?”
“我们的政府,本身的定位就存在问题。”刘非凡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了有些不妥。但是想到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政府的定位,应该是为社会服务,而不是对社会采取强制行政管理。”刘非凡的声音轻了下去,“因为,政府本身不创造财富。”
“说得好!”傅省长赞许道:“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的人。小刘啊,你不知道这些话在某些同志听来,就是异端邪说吗?”
刘非凡惶恐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说。社会要发展,老百姓要想过上富足的生活,我们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和牺牲。”
傅省长笑了笑,没有作声。
过了好一会,傅省长突然问他道:“你来,就是找我要钱?”
刘非凡为难道:“本来这不该是我来。可是一想到香河市几万老师几个月没拿到工资,想到他们因为拿不到工资而无心教学,再想到他们无心教学而耽误下一代,我就顾不得其他了。”
“你要多少?”傅省长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非凡问道。
“我想要一千万。”刘非凡试探着说道:“我会向香河市委建议,把这笔款项立为专项账户,全部用来解决教师的工资、福利和相关奖励。”
傅省长笑笑道:“钱到了香河财政,恐怕就不是你说了算的。”
傅省长道出了一个现实的尴尬。香河财政紧张,这已经是全省皆知的事。为了确保政府运行,财政第一要解决的就是行政人员的工资和福利。这就是说,尽管财政困难,但是从来没少发甚至晚发公务人员的工资福利。
因为财政紧张,香河市被迫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然而,前任留下来的窟窿太大,加上又每日消耗。以至于财政窟窿这几年非但没补上,反而越来越大。
按照组织规定,财政实行的是政府一支笔制度。也就是说,财政权全部控制在政府手里。比如香河市,就是何道市长一支笔。
没有钱的家最难当。何道市长就曾公开表示,香河市的家,可能是全省最难当的家。
傅省长开玩笑似的话,其实道出了香河最真实的现状。毕竟,上级拨款到了市里财政账户上,支配权与他刘非凡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
书记虽然不直接管钱。但是每个地方掌管财政的人,一般都是书记的心腹。
比如香河市财政局长,就是莫书记亲自推荐任用的。
面对傅省长的质疑,刘非凡强颜笑道:“首长,我想我们香河再穷,也不至于挪用专项资金。”
“挪用是违纪,是犯罪。”傅省长哼道:“但是,有些事,我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啊。”
刘非凡在傅省长办公室呆了近两小时。这是很难见到的景象。傅省长日理万机,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从他来中原省,就没见过有人能与他畅聊半小时的。
刘非凡第一次见傅省长,就与傅省长谈了两个小时的话,这是很不寻常的。
不寻常的表现在于,傅省长批给了刘非凡五千万。嘱托他一定要将钱用在刀刃上,关键地方。
刘非凡从省里要回来五千万,顿时惊动了香河政界。
过去,香河市也曾安排专人向省里求援,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即便何道市长亲自出面,要回来的钱,也是连牙缝都塞不满。
刘非凡要回来五千万,对香河市财政巨大的亏空窟窿微不足道,杯水车薪,但是却可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