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此刻孟氏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见到她来,脸上露出狂喜:“如何,那个小贱人相信你了吗!”
小诗跪在地上,头垂下去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然而很快掩饰道:“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奴婢按照大夫人您说的,将这几个月悲惨遭遇一一明说,并且和九姑娘说愿意跟她一起绊倒大夫人您,她才肯相信,甚至还将我抬成了贴身女使!”
却绝口不提她今日被冯葭领着去了龙溪院,更没有提她已经将孟氏害三房小公子的秘密抖露出来。
孟氏笑了笑,一双略显苍老的眼睛此刻在烛火下却熠熠生辉:“小诗,你做得很好!”
立刻有人递给她一枚金锭。
小诗握在手里,触手的冷硬让她的心微微下沉:“夫人,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孟氏脸上露出极厌恶且轻蔑的色彩:“知道了,事成之后,我一定把你安排着风风光光地嫁给彦儿,做妾室!”
小诗一个贱奴,在孟氏眼里即便是让她做个暖床婢都是抬举她!可为了能够扳倒谢兰昭那个贱人,她只能答应。
小诗却幽幽笑道:“夫人,我不是我娘,我没有那么好骗,我娘在临死之前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您的秘密,我便一五一十的写在了纸上,如果您反悔……自然有人呈送到京兆府衙门!”
“小诗,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我吗!”孟氏眼睛里啐毒。
不过,能嫁进来又怎样,这府里多少妾室死在她手里?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小诗,这般一想,孟氏不怒反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但前提是你的事情给我办得漂漂亮亮!”
而后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甄嬷嬷将一个小瓷瓶放在小诗手里,孟氏道:“宴会那天,把这个下在谢兰昭的酒水里,然后把她引到西厢房,懂了吗?”
小诗将瓷瓶收好,伏案低头:“是。”
第二日一大早,为了筹备明天的喜宴,谢府下人们越发忙碌起来。
门房却在这个时候从后门引着一个中年男人,去了大房的孟氏的院子里。
男人穿着一身镂金华服,身材矮胖,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玉扳指,面容与大夫人孟氏有九分相似。
正是孟氏的嫡亲二哥,永毅伯爵府的嫡次子孟阳。
屏退了下人,二人私语两句,孟阳脸色一变,蹭一下站起来,摆着手:“不可不可!若是叫母亲知道了我又做这种事情,定要扒了我的皮不可!妹妹,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言罢,就要走,可走了两步却听到隐隐约约,压抑的哭声,心里一软,只能驻足,唉声叹气:“妹妹!不是兄长不帮你,那可是……乱伦啊!”
孟氏擦了擦眼泪:“兄长,你忘了瑶儿怎么死的?彦儿怎么断臂的?我又是怎么在丞相爷面前失了宠爱,被压去京郊宅院的?那个谢兰昭就是要逼死你妹妹!若是我们不反击,想必兄长你下次再见我时,就只是一捧骨灰了!”
“呸!说的这叫什么话!”孟阳焦躁踱步:“可是你想要让谢兰昭当众失清白,随便找个下人或者外男便是,何必找我呢?”
“如哥哥所言,那样谢兰昭有两条路走,要么背着骂名嫁给那个外男,要么就是自戕谢罪,”孟氏的双拳整个握拳,“可是我要让她除了死,没有其他路选!”
“丞相爷最看重门风,一定会一根绳子吊死谢兰昭,以全她的身后名!就算再不济她嫁给你,也是受尽唾骂!等到了孟家可就容不得她翻身了,母亲的手段……呵,到时候她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貌似狠狠攥紧手心。
孟阳犹豫:“可是、可是……”
“二哥,整个孟家就数你最疼我,妹妹如今受了这样的欺负,就只能找兄长给我帮忙了!”孟氏又是一脸泪眼朦胧的样子,“如果你连你都不帮我,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孟阳觉得心脏被人捏了一下,酸溜溜的,抉择再三,终于咬牙妥协道:“好好好,二哥答应你!二哥答应你还不行吗!”
孟氏这才擦了擦眼泪,然而眼里却都是狰狞的笑意。
到了受封礼这一日,丞相府热闹非凡。
谢姝白作为今日的正主,穿了一件素锦长裙,看似普通,但实则暗藏玄机,裙摆下方用金丝银线绣着一朵朵怒放的梅花,玄紫色的腰带勒出她的盈盈水腰,外头罩着一件淡紫色的纱衣,不是沙溢在明亮的日光下就如同水光流动一般,像是徜徉于湖中央的仙子,满院子的花都因此失了颜色。
“你姐姐好美呀!”龚惜音早早便来了,亲昵地挽着冯葭的手臂,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谢姝白的方向,半是吃惊,半是疑惑:“她这样好的颜色,之前怎么没发现?”
冯葭没回答,但是心里却有了答案。
之前有云瑶在前,为了烘托谢云瑶的美丽,适合穿艳色服饰的谢姝白偏生总穿素衣,看上去人淡如菊。如今谢云瑶不在了,她也成了县君,再不用受孟氏的桎梏,穿最适合自己的衣服,五官看上自然更加艳丽夺目。
“不过她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龚惜音在冯葭身上,像只小猫一般蹭来蹭去,“我还是更喜欢阿昭这样的!淡妆浓抹总相宜,不仅美,而且灵动,不像其他人,就像个被人装扮的玩偶!”
冯葭今日难得穿得鲜艳,一条湖蓝色的长裙,浅粉色莲瓣玉绫罩纱,腰间系着雪白的织锦簪珠带,挽着流云髻,发上则斜插着珠光宝气的珍珠流苏,画着精致的淡妆,看上去倾国倾城。
龚惜音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是京中哪户人家好福气,能够娶上你这样的美人!”
冯葭哭笑不得,她原本以为龚惜音与别家的贵女小姐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几次浅谈之后,才发现这位龚姑娘与别家不同,大概是龚尚书只有一位嫡妻,并无妾室,两人又如胶似漆,后院没有复杂争斗,这位龚姑娘耳濡目染,竟是难得的纯粹个性。
正说着,只见前头忽然吵嚷起来,冯葭不由循着望过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位华服青年走了进来,二人年纪相仿,穿着蟒袍,头戴吉服冠,正是当朝最受宠的九皇子和其兄长三皇子。
太子于日前受圣上委派去羊城治灾,所以并未出席,整个宴席便是三皇子与九皇子身份最为尊贵,站在众人面前,众星捧月一般,然而冯葭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旁边另一个男子吸引。
男子十七八岁,身量很高,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织锦长褂,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五官俊美,但俊美中却带着一点硬气,下颚的线条如陡峭山峰,高高扬着下巴,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不可逼视的锋芒。
“这人谁啊?”龚惜音看她盯了许久,不由也把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皱着眉头问道,“他竟然能和几位皇子一起说说笑笑,看来身份不低,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贵公子?”
冯葭却笑笑收回视线。
“谢子晟,我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