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是兄长你有错在先吗?”
“谢兰昭,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谢子晟额头上的青筋一寸寸地暴起。
二人争执不下,冯葭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三殿下身上,小诗循着目光看过去,忽然明白了什么,转了转眼珠子,开始哭天喊地,“姑娘,您的一片心意小诗心领了,可是我这样卑贱的奴婢怎么可能抬成妾氏呢!贱婢就是贱婢,就算是失了清白,也是奴婢的错,与主子无关!奴婢还是一头撞死好了!”
正说着,三殿下忽然脸色铁青,他眼中平日的骄奢淫逸一扫而空,握拳道:“什么贱婢不贱婢?奴婢就不是人了?就能随意生杀了?”
谁不知道三殿下的母妃曾经是太后身边的女使,因为容貌出色被隆庆帝看中,春宵一夜之后便怀上了龙子,然而就因为身份低微,群臣反对,认为一个卑微女使根本够不上皇家的门槛,于是隆庆帝杀母留子,所以三皇子自小便没有见过生母,如今小诗的命运与他母妃当年何其相似!
三殿下再也忍不住,怒道:“谢家向来遵从孔孟之道,谢丞相,怎么对于自己的儿子竟如此放任?”
谢乾低头,脸上浮现一丝难堪,拱了拱手道:“殿下教训的是!”
三殿下对着谢兰昭道:“今日既然本王在此,便给你一个恩典,将这奴婢抬为谢三的妾室!”
谢子晟怔愣,刚要反驳,谢乾却道:“逆子,还不快谢恩!”
谢子晟只能跪下,一嘴的银牙都要咬碎了:“臣,谢三殿下恩赏!”
“那是谢家与我孙家的婚事,也求殿下给个恩典!就是作废吧!我们孙家攀不起谢三公子!”赵老太君也跟着跪下,怒哼道。
“这是你们两府之间的私事,本王便不多过问了。”三皇子也不是蠢人,他已经压着谢子晟低过一次头,这也算是卖谢乾一个面子。
三殿下都发话,赵老太君也只好作罢,但是心里却盘算着,回去便将定亲的礼品都送还谢家,为自己的宝贝孙女娇娇,再觅良婿!
“小诗,还不快谢三殿下恩?”
经由冯葭这一提醒,被巨大的欢喜冲昏头脑的小诗这才清醒,强压着翘起的嘴角道:“奴婢小诗,谢三殿下恩!”
大抵是小诗的经历与自己的母妃相同,三皇子生了怜惜之情,又道:“竟然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那边像主子一样,好好活在谢府吧!”
小诗一愣,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冯葭也是跟着微笑。
谢子晟却僵硬在原地。
不过是个妾室而已,他自有办法让这个小诗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三殿下的这句话,无异于给小诗加了一道免死金牌,是在敲打自己,谢子晟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
正说着,一个仆从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过来,因为太急,还栽了个跟头,头上的花帽跌出去好远,手里端着的水盘也是碎成了两半。
“放肆,在两位殿下面前竟然如此失礼?”谢乾喝道。
小厮狠狠打着哆嗦:“老爷,出事了!大舅爷他、他……”
谢乾对着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花花肠子外加草包的小舅子向来不满,闻言,皱眉道:“他又怎么了!”
“大舅爷跌进塘里,淹死了!”
……
众人赶到的时候,谢府的下人们已经将尸体打捞上来了,孟阳皮肤膨胀,大了一圈,口鼻部有蕈形泡沫,还未形成尸斑,已经是刚溺死不久。
谢乾面容有些发白。好好的一场宴会,先是自己的三儿子被人醉酒,被人当场捉奸,而后是自己的夫人下药谋害嫡女的事被告破,现在又死了个人,而且死的还是勇毅伯爵府的嫡子,这都叫什么事!
谢子晟则手脚发软,舅舅怎么会死在自家的池塘里?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冯葭身上,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舅舅的死绝对跟她脱不了关系!
“回殿下,已经没得救了。”江太医探了探孟阳的呼吸,遗憾地摇摇头。
竟然死了?人群里几个妇人害怕地掩住嘴。
时旬立刻派手下检查,半晌后,手下回来,九殿下皱起眉头道:“孟氏是怎么死的?”
手下拱手道:“回殿下,孟阳郎君应该是醉酒之后,不慎滑入池塘的!”
九殿下点点头,时旬若有所思。
谢子晟却完全不信,道:“是否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谋杀?”
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冯葭。
手下再一次拱了拱手:“回谢郎君,孟郎君身上并无伤痕,方才也问过周围的下人,也可疑之人进出,暂时排除他杀的可能!”
谢子晟握紧拳头,看着冯葭的眼神啐了毒,他绝对不相信舅舅是失足溺死的!一定是那个毒妇干的!
三殿下只觉得晦气,摆了摆手,便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九殿下也是面色不霁,与谢乾低语了两句,也带着随从离开了。
其他人看两位殿下都离开了,也纷纷告退。
冯葭面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仿佛十分害怕的样子,被松槐扶着往后堂走去,经过时旬时,却听到男子清冽的声音响在耳畔。
“九姑娘,好手段。”
冯葭侧目看了他一眼,咬着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时大人,臣女不知您在说什么。”
时旬嘴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冯葭并不与他多言,福了福身子,被兀自退下了,等到了拐角处,她脸上恐惧的神情一扫而空,目光微垂,似在思索。
谢乾差人将尸体敛棺,又向勇毅伯爵府去了书信,而后将谢子晟带进书房里,再不见外客。
不一会,外头的下人便听到里头传来鞭子抽打的声音,以及谢三少爷隐忍的闷哼声。
谢三被打得鲜血淋漓后被下人扶下去,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不能下床,孟氏知道亲哥哥死了后在屋子里闹了一通,后来见谢乾真的不肯见她,也逐渐消停了。
勇毅伯爵府则带人来府上闹了几回,要问谢乾要说法,谢乾便以上朝为由躲了几回,最后见躲不过去,硬着头皮被勇毅伯爵府夫人指着脑袋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还是麝老太君亲自出面,两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三日后的傍晚,冯葭去了大房院子,原本热闹的梧桐院冷寂了不少,来往的也都是看守孟氏的下人。
冯葭穿过抄手游廊,看着空荡荡的梧桐院,忽然想起刚回府那会,那时还是春天,鲜花开了满园,凉亭的孟氏与几个婶婶围炉煮茶,好不热闹,然而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谢六断臂,谢三被重罚,孟氏被关押,谢五自戕,满院子万花凋零,就连围坐的那凉亭此刻也落了灰尘,生出颓败之相。
冯葭把目光收回,慢慢往梧桐院里走,这谢府早就在不知不觉变了天,身在谢府这条大河里的小鱼小虾们自然最先感知,把守的下人们看到她,都恭敬地喊一声九姑娘,更有谄媚者引着她一路去了关押孟氏的屋子。
屋子里熏着檀香,孟氏鬓角全白,靠在角落里数着碗里的饭粒,眼神空洞,隐有疯魔崩溃之相。
“母亲?”冯葭微笑,福了福身子。
孟氏闻言微微抬头,涣散的目光在看到冯葭那张脸时慢慢聚焦,脸上浮现连绵的恨意,长长的指甲抠着地面,像是一只森林中的兽,随时可能扑杀过来。
“你杀我瑶儿,毁我至亲,我定要杀了你!!!”
冯葭却笑,坐在孟氏跟前,语气冷得像冰:“孟氏,至亲至爱,不止你有!”
“这句话,三年前,我就该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