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仅如此,你还要你的母亲、妻子替你做伪证。”
“怎么可能!这位夫人,没有证据,您可不要含血喷人!”蒋淮川一颗心脏砰砰乱跳。
“蒋兄,你……”周贡衣吃惊地指着他的鼻子。
蒋淮川下意识抬起袖子在鼻下擦了一下,原本洁白的袖口立刻猩红一片,竟是急得流鼻血了。
蒋淮川心下越发惴惴,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正要捂住鼻子,手却被一块钢筋铁骨狠狠摁住,他心下一怔,低头去看,哪里是什么铁骨,而是一只女人纤细的手。
蒋淮川欲要挣脱,然而那双手如桎梏般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分毫。
他白皙的衣袍沿着手腕往后坠,露出苍白的左手,手指指节分明,是只抓笔杆子的手,然而如此好看的手上小指却被人削去一半,用白纱布胡乱包扎着,隐隐了呀看到印出的血迹。
“你、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蒋淮川用右手挡住那截断指,脸上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怕的,干咳了两声。
冯葭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口舌生疮,干咳无痰,还一激动就鼻血,蒋秀才,家中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急得这般上火?”
“与、与你何干!”蒋淮川恼羞成怒。
“给我拿下。”时旬看了一眼李蕴玉,而后淡淡开口。
自有两个强壮的府衙一左一右将蒋淮川驾起,一人踹在他膝盖,一人压着他胳膊令他不得动弹,蒋淮川狼狈地栽在地上,惊叫道:“大人!大人您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呢!”
“不分青红皂白?”这话是冯葭说的。
她的眉眼弯弯,语气也温温柔柔,可蒋淮川却平白生出一点怵意,鸡皮疙瘩都快掉在地上了,半晌,又不服气地梗起脖子:“我要去敲登闻鼓!我要去告御状!大理寺了不起吗,就能平白压榨老百姓吗!”
“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周贡衣帮着好友说话道。
江耘侧头,用很小的声音在冯葭耳边道:“这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有气力将死者摁进水缸啊,九姑娘,是不是真有什么误会?”
“我治的可不是他的杀人罪。”
“啊?”江耘更糊涂了,“那你治的是……”
“偷窃罪。”
蒋淮川身子狠狠一晃,却还强撑着,“冤枉!冤枉!”
冯葭蹲下身,与他平视:“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自己招了,那还算自首,到时候京兆府的判罚也会轻些,若是现在不招,等我说出来,那就是罪加一等,蒋秀才,可想清楚了,莫要他朝后悔。”
蒋淮川怔怔,然而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不可,若是招了,留下案底,那他不仅会被革除功名,且再无资格入学翰林,十年寒窗一纸作废!
不可,这绝对不可!
“草民……”他嚅了嚅唇,下定决心般的喊道:“草民冤枉!”
冤枉?冯葭的眼神黯下去。
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站起来,声音仿佛千钧之力压在蒋淮川头顶,没什么感情道:“你家境贫寒,好不容易考取了个秀才,平日里一边读书,一边贩卖字画补贴家用,可是同窗总是笑话你,你常常心有不甘,无意间发现赌博来钱极快,一两银子进去,半天便可滚到百两,于是你沉迷赌博,无法自拔,最后等反应过来已输得倾家荡产。”
蒋淮川瞳孔皱缩,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前几日你摊子被砸,并非什么恶人纠缠,而是有人与你讨债,讨债的人就是赌坊的人,因为是你欠下银钱在先,所以你才不敢报官!”
“空口无凭!”
冯葭勾勒嘴角:“你的小指就是最好的证据,来人,给我把纱布揭开!”
那原本押着蒋淮川的其中一个衙役立刻上前,将那纱布取下,只见蒋淮川小指切口处正在不断冒血,而小指剩下半截处被刺了两个字。
“这是什么字?”江耘眯着眼睛看,辩了半天才道:“千……千金?”
“没错,千金,”冯葭冷眼看着他,“千金赌坊就是你的债主,你还不上钱,于是他们切了你的一截小指,并在你手上刺了字,这就是证明你是个赌徒的最好证据。”
“你说你从昨晚至今日正午都未曾出过家门,可为何背后会有青痕?”
蒋淮川下意识伸手摸向后背,手指微僵。
“那是因为你早上就躲在那扇门后面,吴大娘看到的影子也是你,你等吴大娘走后从门里出来,可因为慌了神,背后蹭到了门缝的青苔也不知道。”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时大人特意嘱咐去请你们的衙差,所以你们只知道王敦是溺死在家中,可是你进来说的是什么,可还记得吗?”
江耘醍醐灌顶,喃喃道:“他说的是,杀人断手的凶徒……”
“蒋淮川,明明那王敦的尸体被蒙了白布,你从何得知这王敦断了手?分明就是不打自招!”冯葭道。
蒋淮川不言,双唇颤抖。
“而且我问你在哪,去做了什么,你竟答得如此毫不犹豫,好像早在心里盘算好答案,就等我们来问……蒋秀才,还需我再说下去吗?”
蒋淮川脸比纸白,颓然跪下。
“这位夫人说的是真的?你又去赌了?!”
周贡衣摇着蒋淮川的肩膀,声声泣血:“老蒋,你一个月前怎么答应我和王敦的,你不是说借了我们的银钱去还赌债,就此金盆洗手,不再赌了吗!你说话啊!说话啊!”
“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蒋淮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着周贡衣的胸膛将他推倒在地,不知是该哭还是笑,“那日我拿着你们借的银子原本吧去还赌债,可是千金赌坊的老板非要我玩一局,谁知道……”
“谁知道我赢了!整整三倍啊!”蒋淮川比了个手势,眼神发亮了,“我一时技痒,便又来了一局,你猜怎么着,竟然又让我赢了!”
蒋淮川激动得浑身颤抖,甚至连压着他的然后衙役都快扶不住了:“一百两!整整翻了十倍!我本应该就这么收手的,可是要是下一把我还能赢呢?那我岂不是就此翻身了?”
“所以你脑袋一热,又去赌了?!”周贡衣双眼滚烫,恨铁不成钢地吼道。
蒋淮川整个人都跟着颓败下来:“我、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竟然输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输了十几把,不仅把借的钱输了个彻底,赌债还翻了几倍,三百两……那可是整整三百两啊,纵然是把我卖了我也还不起呀!”
“所以你就入室偷窃,却被王敦逮了个正着,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了!蒋秀才,蒋淮川,你好大的胆子啊!”
江耘说着,一脚踹在蒋淮川的胸口,只将他踹翻在地,蒋淮山只觉得胸口炸裂般的疼痛,仿佛都要把肺都咳出来,可也顾不上,一个劲地磕头:“我没有!大人!请您相信我!”
见众人没反应,蒋淮川又转过身,拜倒在冯葭身前,正要伸手抱住她的膝盖求饶,只见原本还站在眼前不过一寸距离的女子被一个人拽着手臂扯远了。
那人穿着一件破布烂衫,佝偻着脊背,花白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脸上戴着仵作验尸的白巾,看不清面容,但是露出来的皮肤黝黑中带着褶皱,应该是五十上下的老人。
李蕴玉道:“说就行了,别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