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夜间九点左右。
燕军粮草辎重营内,忙碌一天的燕军已经早早睡下,只余些许看门巡逻的士兵还在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谈。
居左的营帐外,一群征召的民夫正围在火堆旁边,等待铁釜里炖着的糊糊。
看着终于盛到碗里的东西,少年轻叹了一声,还是捧着碗大吃起来。
燕军虽然比北地的匈奴和代国要强一些,对民众并不滥杀,也有相对完整的法治,但依旧不会把汉民当自己人看待,稍有不对便会招致责罚。
“你们知道吗?听说秦军的民夫还有工钱可领呢!”一名将近四旬的汉子压低声音对左右同伴窃窃私语。
“秦军不是氐族吗?会有这么好的事?我是不信。”
“总比咱们白白干苦力,还吃着这些猪食强吧?”少年说完又埋下头去嗦着糊糊粥,发出嗤嗤嗤的声响。
“胡人没一个好东西!早知道还不如逃去南边。”
南边也就是东晋,依旧是汉人统治。
另一个中年汉子讥讽道:“哼!你以为南边就好了?那些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听说晋人的佃农一年的收获只能落下两成,连燕国还不如。”
“唉,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了!”
见众人皆已各自睡去,少年悄悄来到一处粮仓附近,见守仓的两名燕兵抱着武器打盹,他熟练的拉开破了的帐布。
再出来时,他将手里的竹筒用麻布塞紧,藏在单薄的褐衣下,这些偷来的粟米带回去能让母亲吃几餐饱饭了吧?
正欲返回,一个比鸽子大了近一倍的幼鹰落在挂灯的木辕上。
它收拢翅膀,锐利的眼睛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睨视着下方的少年。
灯笼剧烈摇晃起来,感觉大地在震颤。
“敌袭!”
一名燕军反应过来,取下腰间的号角正欲吹响便被一箭射穿喉咙。
“大秦天军至矣,跪地降者不杀!”
当先的是一名丑陋羯人,手持精钢长刀,身后的羯族骑兵宛如旋风一般,瞬间便驰入营门。
“秦军袭营,快去禀报将军。”一名燕军军官话音才落,便感觉整个天地似乎旋转起来。
视线模糊之际,他的头颅已落在地上,被狂奔的马蹄踩成烂泥。
平原军皆称石损为疯虎,只因他打起仗来,除了斩杀敌人还会痛击队友,之前便有两名平原军的士卒因为离他太近而被误伤。
但此刻的石损却比疯虎更加骇人,其吼声如雷,率众在燕军营内四处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站在营外一处坡岗上,能看到燕军营中开始燃烧的仓库与哭爹喊娘的厮杀咆哮。
四处燃起的火把,纷纷向前营汇集过去,显然是反应过来的燕军去阻击石损带领的羯族骑兵。
秃发水利干骑在马上,手指向前方惊喜道:“将军,敌军正向前营赶去。”
钟荣缓缓取过马鞍上放着的头盔戴在顶上,盔沿的剑眉下,双眼寒芒乍现。一扬手中斩马长刀,高声暴喝:
“敌营无备,汝等随我冲阵!”
言罢,他一马当先率先冲出,身后的平原军与匈奴骑兵如流水般从山岗倾泄而下,直扑燕军营垒。
无数马蹄将地面的黄草与土石踩的四散飞溅,肾上腺素急剧飙升,胸腔中的血液仿佛沸腾。
马速越提越快,瞬间便奔至敌营左侧,钟荣长刀一挥将简陋的营墙劈的粉碎。
营内混乱不已,民夫们竞相奔走逃命,燕军士兵还想努力维持局面,不时传来阵阵呼喊与怒骂。
营左的那些正欲去前方支援的燕军,便看到一支狂吼着冲入军营的秦军,轰然向他们撞来。
避之不及,正在集结的燕军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接狂奔而来的骑兵冲的七零八落,凄厉的哀嚎在夜里格外瘆人,无数残缺的肢体落在地面又被接踵而来的马蹄踩的粉碎。
燕军的注意力皆在前营,如何能料到秦军兵分两路,石损所部羯族骑兵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真正的致命一击在钟荣所率的三千人。他们一直在林边山岗上休息,等到敌营大乱才突然杀入。
匈奴人虽然入塞日久,但生性杀戮仍未改变。平原军还能有所收敛,这些匈奴骑兵,不论燕军还是民夫,只要在攻击范围之内,便毫不犹豫抽刀收割生命。
钟荣长刀直指营盘正中的主将军帐。
“向此处冲杀,勿管其他。”
燕营主将酒酣之际搂着两个女人睡的香甜,秦军袭入纵横冲杀他才被亲兵唤醒摇晃着醉醺醺的脑袋身体瘫软的从身下女人白花花的肚皮上爬起来。
见营中大乱,各处火起,他招呼数百亲卫便准备逃跑。
大地的震颤愈发剧烈,前方的亲兵大惊失色。
“秦军来了!”
话音未落,一轮箭雨射来,亲兵倒下大半。
看到一名银甲将军纵马向自己缓缓而来,燕军主将竟然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手舞足蹈的哭喊道:“别……别杀我!”
“我是……我是大燕皇帝的舅舅,可足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