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午造饭的时间,流民营地每隔一段便有几名妇人围着大釜开始烧水下米。
才吃了两天饱饭孩童们又来了精神,可以三五成群的围着窝棚乱跑。
见一老头带着个单腿独臂之人走来,多数人皆将目光看过去,发现老贺身上穿着的官袍她们会恭敬的对他点头。
更多的目光停留在杵着杖单腿而行的青年身上,他脸上缠着绷带看不清面容,前面的老头自顾自的走,并没有搀扶他的意思。
此残躯之人尚能行走自如,而自己的家庭不过是一年灾荒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人面带笑容乐观起来。
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屁大孩子跑到沈释的跟前,主动搀扶住他向前走去。
一边走,那孩子昂起头好奇的打量着沈释,又将手里的草蚱蜢塞进他握杖的手里。
沈释摸了摸孩童的脑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谢谢!”
不知道行了多久,前方石崖已至,能看到两个人影站在上面。可他却突然忘了,自己来找钟荣所为何事?
见两人过来,尔朱元让与刁熊几人十分热络的打招呼。
“你醒了?身体可无恙乎?”
对于这样的热情,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方才回应:“无恙!”
老贺掏出怀里的酒壶呡了一口:“你上去吧!”
“年轻人的事,老夫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话毕,老头自顾走到众人旁边攀谈起来。
顺着条石铺就的阶梯向上。
偏过头,眼前的景象蔚为壮观!
流民们正推着独轮车挑着篓子,将远处的土石往海边运来。也有数人合力或抬或扛的运送木料,隐约能闻见人们口中齐声喊出的号子。
有工匠和县中吏员时不时嚷嚷着,对民众下达一道道命令。
微微抬头,他这才发现从海边一直到视野尽头皆是成群结队劳作的流民,怕不下十万之众,犹如蚁附。
“看来钟荣是准备将修筑瀚海堤和建港之事两者并举?”
登至崖顶,上面只有一男一女。发现有人过来,趴在石头上的白色苍鹰站立起来,嘴里发出示警一般的低鸣,显然它也察觉到了来人危险。
“你没死?”
黄裙女子面露惊喜,想过来关怀一番这个远房族弟,但他身上的孤僻气息太重只能作罢。
沈释对谢道韫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转头看向立于崖边的另外一人。
纵然肩挑数十万流民的死生存亡,青年的身体依旧挺拔。他似乎欲要在这满目疮痍的青州土地上,建造起一个无比宏伟的梦想!
“为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沈释率先出口眼中有轻微的愤怒,他实在是受够了这副残缺的躯体。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良久,三人皆沉默不语。就连雪鹰也受不了这气氛,扇动翅膀向海上飞去。
“你可以选择离开。”
“当然,也可以留下来!”
钟荣从前面的沧浪海水中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谢释,目光炯炯。
“留下来?”谢释茫然,纵然留下来他又能做些什么?
“对!”
“留下来陪我再战一场!”
“海内百年战乱,民众十不存一。这已不是怨仇,而是天地、命运、与民族的存亡之战!”
谢释看了看自己仅有的右腿,摇了摇头:“民族的存亡又与我何干?”
“你母亲拼了性命也要将你扶养长大,不是让你悲悯自己,何不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青年突然凌厉了目光,看向海天之际当年徐福东渡的方向,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将前方的辽阔东海揽入胸怀。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想不想去这东海之上看看?”
“还有那万里西域,大漠黄沙。茫茫草原,一望无垠。”
“先祖们几十代人才开拓出来的辽阔土地和万里西疆,总要有人站出来将它们重新拼接完整。”
他负手而立,口中却继续用言语蛊惑。
“我的梦想一个人难以完成,还需要更多的志同道合者,我们一起建立一个,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残者,亦有所养的全新的秩序!”
沈释微微动容,但还是反问道:“这世道岂有这样的秩序存在?”
是啊!这不过是只存于书中那高不可攀的梦,便如一千六百年后也依然可望而不及。
“但是……我们却可以使天下之人,皆有田可耕,有家可回!”
“老弱妇女不再饿毙荒野,孩童不必流浪街头,亦能笑着长大!”
“可我一人之力不足以完成如此壮举,你可愿同行?”
“同行?”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不由想起医护营里的那些孤女。若他点头,以后便不会孤独了吧?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