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斜阳未沉,海天之际晚霞开的正艳。
空气中,秋爽初来,但夏日的余温尚在。
高廋汉子背着沉重的行囊,缓缓走进墨河北岸的流民营地,身后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牵着蹒跚学步的幼女,将头埋的很低,似乎头一次进入这样的营地让她十分不安。
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人皆是拖家带口而来,稍微安顿之后他们便从附近的山林里寻找木料薅草开始自发的搭建窝棚。
不过复去一日,北岸的这处营地人数又增加了四五千,河南岸的三处流民营地每处皆七万人,超过它们是迟早的事情。
才将东西放下,便有一个家丁模样尖嘴猴腮之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笔和册子对着新到的流民颐指气使。
没办法,流民人数太众,郡中的吏员和牙差总共也才千余人,施长云便从最先投靠钟荣的世家豪族家中借来一些识字的家丁仆役分管北岸营地。
“你是瞎了眼?此处不能搭建窝棚,要留一条道来。”
那家丁指着稍远处靠近树林的一片空地:“去那边,一家人的窝棚勿须占地太大,后面还会有流民不断过来。”
高壮汉子面容憔悴,听着家丁的话他默默点头,重新背起行囊带着家人朝着画定的那块地方过去。但小女孩却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女子也无暇安慰,依旧低着头跟着汉子向前走。
才将东西放下,又走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穿着文士袍子故作老成的少年人,手里同样拿着笔册但态度好了许多,看样子应该是即墨周边某家大户的子孙。
少年帮汉子将背上的行囊一起放下,又从胸襟里掏出一块牛皮纸包裹的果脯递给小女孩。
闻着果脯的香味,小女孩方才停止啼哭,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拈起一枚干果放进嘴里咀嚼。
少年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伸手将册子打开,对汉子询问:“汝等三人姓甚名谁?”
“上官连英。”
汉子又指着旁边的女子和幼童。“这是俺婆娘郑氏和俺女娃。”
少年拿笔在册子上写了几笔,复言道:“高密还是北海郡人?”
汉子看了少年一眼,有些拘束,支吾着:“俺们……俺们是乐安郡人,世居青州。”
“乐安郡?”少年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除了北海高密两地,现在居然又有乐安郡的人跑过来。
少年虽然年岁不大却颇为机敏,他隐约猜到汉子为何说话吞吞吐吐了,宽慰道:“放心吧,既然来到这里就不会有人将你们赶出去。”
“只是,西边五郡乃是寿光都督辖区,乐安郡距离齐郡临淄不远,汝等为何反而来长广郡?”
汉子叹息一声,苦笑道:“西边五郡流民太多,每天只管一顿饭城里的工价已经贱到一天两文钱还有人打破头也要抢着干,有人给俺说长广郡这边每天皆有两顿,于是便过来了。”
少年恍然大悟,他翻开册子的尾页将这件事记录下来。
“除了高密和北海,其他郡县过来的人多吗?”
上官连英摇了摇头。“并不多,索幸俺家里还有些余粮,不然也走不到这里。”
少年重新打开册子的正面,找到上官连英的名字,再次问道:“你之前做什么营生?”
似乎被勾起了伤心事,上官连英苦着脸。“俺是村上的屠户,替附近的十里八村杀豕宰牛一年下来还能余几个钱,可惜这灾荒……”
等少年记录完,上官连英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向他打听:“敢问郎君,即墨城里可还能寻到一份力气活?”
“即墨已经没有活干了,不过都督府铸坝建港流民中只要不是身患疾残者皆须参加,每天能得三文的工钱,也不多!”
上官连英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三文的工钱确实很少,但至少这里每天皆有两顿,不至于让妻女挨饿。
“不过……”
少年看了一眼上官连英的身高,以及一路流徙虽然瘦削但还算宽阔的肩膀。
略微压低了声音:“都督府还在招募船工水手,待遇要比筑坝建港之事好一些。”
上官连英眼睛一亮,他们村就在大河之畔,从小通习水性。
两人正说着话,刚才对上官连英一家颐指气使的那名家丁匆匆过来,拉过少年急切的说道:“郎君,刚才有即墨过来的游商,他们说都督在城中遇刺,此事现在已经在流民营地里传开了!”
“啊!?”
少年呆住了,环顾四周,这遍野的流民如果失去钟荣他们还能维持现在的生活吗?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看看临淄的那位,同样是秦国官员,此人对待流民可以说是不闻不问,要不然北海高密等地的流民也不会跑到长广郡来。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父亲商议此事。”
少年说着话牵过旁边吃草的毛驴,朝数里外的庄园赶去。
上官连英并不关心那位都督的生死,一番忙碌,终于搭建了一座十分简陋的窝棚,这才感觉心中稍安。
站在树林边的一处大石上眺望,眼前皆为无边无际的窝棚,夕阳早已沉入水地,天色朦胧,整个流民营地做饭燃起的篝火阵阵。
新到的流民每人也能从陶釜中分到一碗米饭,其中还有些菜肴鱼肉。
扒着饭,上官连英听见几个已来此数日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