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那位船长尽力发出和蔼的声音,这种声音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自于满面狰狞的他,其他船员站在他的背后,默不作声,像是阳光下的雕塑。
他们喊打喊杀的习惯在这一刻收敛了起来,海面渐渐归于平静,海盗们在等待船长的下一步指令。
就在普朗克打出招呼的那一刻,他们就明白了,黑帆战舰之前,那艘小船上的两人,非富即贵,而船长要对他们下手。
海盗驰骋在这片大海上,靠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些智商。
他们是不笨的,意识到船长想要绑架住这两人,就像怪叔叔用棒棒糖哄骗小孩子一样,此刻船长就是做着近乎怪叔叔般的行为。
卡莎一步向前,站在小船的船头,尽管是从下往上的仰视,却像是来自上天的神明在俯瞰众生,棕色的头发在海风中飘到,带着杀意。
“没必要。”沈澈在旁边拉住了她。
片刻之后,那艘小船上终于有回应了。
回应的不是话语,而是凌空升起的小船。
沈澈轻打了个响指,奥术的能量将小船托起,船只离开海面,海水如瀑布般的从船底倾泻。
眨眼间,小船上的两人眼睛和普朗克到了一个水平面上。
这哪是什么富家子弟?
这是哪个国度的青年法师?
普朗克心中大震,没有做出应对。
他原先的招呼,是想将这对男女哄骗上船的,如果要让手下亲自动手,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乱子,毕竟这是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的中央,两边都是他的敌人。
再说了,故事里为爱而投身大海的男女也不少。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那种故事听多的傻宝玩意。
可普朗克意识到自己翻了错误,天大的错误。
一艘小船出现在这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本来就带着古怪,他征服这片大海太久,久到忘记了还是水手时的警觉。
直到沈澈和卡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知道,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赏金猎人?来自初生之土,还是诺克萨斯?”普朗克盯着沈澈的眼睛。
他在初生之土见过这样的黄皮肤面孔,虽然眼前这个要更为俊俏,但或多或少确定了对方的来历。
至于旁边那个身披紫色盔甲的女孩,他倒没放在心上。
贵族少爷的臭毛病多了,玩些什么花活也并不奇怪。
“下手之前还要问问背景的么?”沈澈挑眉。
“总要分清楚是敌人还是朋友。”普朗克冷冷地说。
“你有朋友?”沈澈又问。
这位统治比尔吉沃特湾的海盗之王,最不缺的是财富和武力,而最缺的就是朋友。
残暴和权谋让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这也是后来厄运小姐烧毁他战船的时候,没人给他伸出援手的原因。
沈澈这话把普朗克的刚想开口的嘴堵住了,他想反驳可想了白天也不知道能扯出什么例子来回答对方,虽然自己是海盗之王,可真的像沈澈所说的那样,他没有朋友。
“大家在这片海洋上相遇,缘分啊。”沈澈微笑着,回应普朗克的目光,“既然是缘分,难道不应该请我们喝杯酒么?”
普朗克皱着眉头凝视着他。
这哪是客人上门要求喝酒,上门的是悍匪,脸上写满了“拒绝就是找死”的悍匪。
普朗克回头看看手下,又转头看看漂浮在空中的小船,还有站在船头的沈澈。
在大海上横行霸道那么久了,普朗克也曾踏上过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的土地,可还没见过像眼前这人一样,升起一艘小船如此轻松的人物。
这人的强大显而易见,他跟诺克萨斯的武夫不同,看起来像是来自初生之土的某个远古神庙。
可普朗克又觉得他要比劫和苦说那一群人,强大得多。
惹到这样的人,普朗克只能认栽,如果说之前的他是猎人,而沈澈是猎物,那么此刻已经反过来了。
“普朗克。”普朗克伸出手做自我介绍,摆了个邀请的手势。
“听说过,可惜的是,有点名不符实。”沈澈转头对卡莎说,踏向黑帆战舰,“走吧,带你尝尝比尔吉沃特的海蛇酒。”
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开口就是讽刺。
可这样的话,普朗克没有任何的反驳心思。
他不知道沈澈的实力,孤身一人踏上自己的黑帆战舰大致可能是因为对方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这个男人或许并没有把自己跟海盗小弟们放在心上。
好在,这样的人,往往是自大的。
普朗克用手指撬开酒瓶上的瓶盖,将烈酒倒入沈澈和卡莎面前的杯中。
面前还有肉排,普朗克用短刀切开,在船上升起火焰,刚才箭弩拔张的三人就这么在船上开始烧烤,沉默了很久。
“如果你也想体验一下被火焰炙烤的感觉,尽管继续。”沈澈看向火焰中滋滋冒泡的肉排,“下三滥的手段。”
普朗克装作没事发生,招呼手下再换上其他的肉,刚才的那份肉排里的确是带着毒液,芭茹岛上不缺毒蛇,有些毒物是人们难以察觉的。
沈澈能够看出来,他也不觉得奇怪,富家子弟总要接受良好的教育。
从沈澈踏上黑帆战舰开始,普朗克就想到了很多应对的方法,可现在看来这些手段似乎并不能取得很好的效果,相反会激起对方的怒火。
他之所以还想反抗,是因为绝不会容许他人在自己面前逞威风,这是这位船长一直以来的习惯,可对方看不透的实力还是让他选择退让。
倒是看着酒水的那个女孩看起来很好欺负,似乎是漏洞。
“喝酒喝酒。”普朗克说。
吉拉曼恩家族的货运船队,船头。
下午茶的时间,蛋糕和饮料摆放在柏木桌上,凯特琳、蔚和克莱格三人围坐。
谷/span刚刚下了雨,船头上还是湿漉漉的,船员们在检查船上的各种设备,如果不是船头坐着吉拉曼恩家族的千金,或许他们也加入下午茶的行列里。
他们行驶在这片大海上已经挺久了,从刚开始尽是海盗的挑衅,到现在的平安无事。
可身为船长的克莱格只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就算暴风雨来过,他们挺过去了,也会留下大大小小的摊子,就像刚才的那场暴雨。
“爆爆不饿吗?”凯特琳问。
那个小女孩自从加入船队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用餐的时间才会出门。
这次也是一样,三人邀请了,得到的还是拒绝。
用爆爆的话来说就是,“反正凯特琳和蔚都能解决掉他们,我出不出去都一样。”
而吃东西这样的事情,此刻在她心里好像已经变成了浪费时间。
“她还在研究终极飞弹。”蔚耸耸肩。
在沈澈身边一段时间之后,妹妹终于找到了自己努力的地方,蔚是开心的。
可她总觉得妹妹的成长已经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她又想起当初点燃烟火,妹妹踏着飞行踏板前来营救自己的那天,加入了海克斯水晶的小猴子在实验室里爆炸,那场蓝色的烟火似乎是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面。
自己用拳头保护了十年的妹妹,终于......长大了啊。
“等她研究好,应该会吓所有人一跳吧。”克莱格说,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不知道麦罗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三人陷入了沉默,也顾不上桌上的糕点饮料。
那个瘦骨嶙峋的家伙是他们曾经的伙伴啊,却因为贪生怕死而放弃了一次行动,之后却再也没有见到对方的身影。
曾经他们也认为沈澈是和蔼的,年纪不大却像长辈一样照顾着他们,可当麦罗突然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再无音讯的时候,三人还是感到了沈澈冰冷的手段。
在从皮尔特沃夫前往艾欧尼亚的路上,三人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蔚觉得沈澈的处理方法太不近人情,可凯特琳和克莱格却觉得法规之中。
“如果沈队长在就好了,起码现在也不用一直处于胆战心惊之中。”
克莱格叹了口气,这位对所有海盗都下令攻击的铁血船长,却在这个时候,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他们三人并没有因为无数次的成功击退海盗而沾沾自喜,相反的,面对了那么多敌人,敌人也从弱到强,像是猎人走进山林深处,到最后总会有些凶狠的巨兽。
而在他们眼里,普朗克就是那只巨兽。
普朗克还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可三人都将那家伙当成此行最大的敌人,那个残暴的海盗之王不可能任由他人在这片海域兴风作浪,哪怕来自无情的诺克萨斯帝国。
“克莱格,别想那么多。”凯特琳安慰他,“相信自己,这才对得起之前沈澈对你的栽培。武力上你不是我和蔚的对手,但你拥有他都认可的决策和指挥,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另一个他。”
“成为沈队长么......”克莱格微笑着,抬头望向如水洗过的湛蓝天空。
他也曾幻想过成为沈队长那样的人物,可那个男人像是穿戴了无数的面具,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微笑下还藏着什么样的东西,残暴、温和、又或许是不要脸皮。
怎么学都学不像的啊,克莱格将沈澈视为榜样,也是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超越的目标。
在这次的航行中,船队也停靠过附近的港口,见到了各种肤色的人种。
他们有的随意使用皮尔特沃夫所禁止的奥术,在海边或者是太阳底漫步,比不上皮城的富裕,却有着自己的生活。
克莱格又想起沈澈在扉页写上的那句话,他觉得自己一直向沈澈学习,到最终也是成为不了英雄的,秘辛里记载的英雄,都是有着自己鲜明的特点。
“沈队长,是想让我们成为英雄。”克莱格缓缓地说,“当时他说过给我更好的发展,就是指引我走上这条路。”
凯特琳沉默了很久。
“英雄?”她重复着这个词语。
“我不喜欢海蛇酒里面的香草味,每次喝的时候都感觉有只死了很久的虫子在口腔里钻。”沈澈微眯着眸子点评,“身为这片大海的主人,就没有其他的好酒么?”
普朗克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带着敌意。
分明是这个家伙上船的时候,说要品尝海蛇酒,而此刻却开始嫌弃。
他知道对方是来找事的,道貌岸然的家伙要干坏事的时候,都喜欢找上些理由。
而酒水的好坏,就是沈澈的理由。
不过普朗克还是转身离开,拿其他的酒去了,身为海上霸主的他自然不会缺酒,以残暴而闻名的他定然也不会放过沈澈。
毒蛇总会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亮起毒牙,不是么?
“我也不喜欢海蛇酒,但同样也不喜欢,不喜欢海蛇酒的人。”普朗克冷冷的说,让沈澈看出他的不满。
直到现在他还是将沈澈当成一个富家子弟,又或是年轻有为的法师,总觉得沈澈没有太多的生活阅历。
而至今对方还没有动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普朗克只是在等待沈澈的出招,看看对方的酒瓶子里到底卖的是什么酒。
是难以下咽的海蛇酒,还是割喉的烈酒。
不管怎么看,普朗克都觉得自己没有生命危险,身为海上霸主的他自然要摆出态度,又或是说证明自己的实力。
“不喜欢我的人有很多,恕瑞玛的黄沙废土之下一抓一大把。”沈澈轻笑着,声音突然变得冷冽,“但你算老几?”
这是戏弄,也是嘲讽。
普朗克没说话,反复抚摸着腰间的手枪,这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阳光下的拉碴胡须还反着光,“你觉得呢?”
“只是这片大海上名义上的霸主,能够解决你的人,有很多。”沈澈说,“一只......只能逞一会威风的纸老虎。”
这是沈澈的招,现在他出招了,长刀劈在普朗克的心头上,鲜血四溅。
明明前半句话还是轻声细语,像个喜欢孩子的老者,可后面却变换了语气,眸子像是散发着来自弗雷尔卓德的寒意。
“我很想把你杀了,就现在。”普朗克微笑着。
“乐意奉陪,只要你想。”沈澈回应着他,脸上同样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