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吉德和希尔科两人正要往维克托工作室的残墟冲去,地动山摇已经停止,尘土从废墟中扬出,像是间隙泉。
而沈澈将他们拉住了。
毕竟这两个家伙没有成为英雄,在视力方面比不过沈澈,也比不过地表上最强人类的瑞兹。
他们不能感受到维克托的任何气息,但沈澈知道,那家伙还活着。
准确来说,沈澈也感受不到那边的气息,这时的维克托像是变成了一坨金属,又或是什么未知的物质,少有普通人的特征。
但相隔挺远的沈澈,依旧能感受到残墟里的冰冷温度,宛若甄冰。
沈澈突然有种碰到卡密尔的感觉,那位高贵女士的身上虽然还拥有人类的气息,但老远就能感受到对方刺骨的寒意。
如今的维克托,也是一样。
淡金色的花纹浮现在维克托的四肢之上,看起来和人被雷劈后的样子很像,只不过是金色的,而不是深蓝色。
海克斯核心在他的身体里闪耀着光芒,想必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
“他还活着么?”希尔科看着沈澈问。
“嗯。”沈澈点点头,“仔细听。”
除了房屋材料的坠落声音,也有隐隐约约的嘶吼声,和大口喘气的声音,传入希尔科的耳边。
维克托在愤怒的吼叫着,像是逃出生天的落难者在庆幸自己的新生——希尔科只能这样去想,现在他已经知道维克托还活着,那么实验成功的他,应该真的获得了新生。
但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上天降下雷罚时的雷鸣,能感受到残墟里,维克托的愤怒。
为什么会愤怒呢?
沈澈也有些疑惑,他能够看出维克托已经获得新生了,但愤怒不应该体现在他的脸上,至少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飞扬的尘土渐渐安静了下来,想来房屋已经不能再崩塌了,木梁杂乱得堆在一起,维克托应该就在木梁堆之中。
辛吉德和希尔科无视了沈澈的阻拦,往废墟冲去,他们俩人都觉得这时的维克托需要庆祝,但身后传来了沈澈的声音。
“你们那么急干嘛,是赶忙去投胎么?”沈澈大吼。
可两人不管不顾,毅然冲向那片废墟。
“看起来事情已经出乎了你的想象。”一旁的瑞兹轻声说。
沈澈点点头,瑞兹说得没错,他已经改变了维克托的生命轨迹,不再是那个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机械先驱,可维克托此时的情况,他也说不清楚。
甚至,沈澈分不清这时的维克托到底是敌是友,只知道对方变得很强,比沈澈印象中无数的人类英雄要强。
沈澈的苦笑全然落入了瑞兹的眼里,想来并不是什么美满的结局,想改变一个人很容易,但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重复历史。
“后来的维克托,准确来说是机械先驱,是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
就在这时,沈澈轻轻开口说道:“但新光合剂与海克斯核心发生反应后,他的情绪似乎被放大了。”
瑞兹扭头望去,残墟下的破损的建筑材料飞出,被埋在里面的瘦弱男人爬了出来,神色怪异,怎么看都像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之前的瑞兹见过维克托一面,对方谈不上温润玉如的翩翩公子,表情大多数都是冷漠,或者说是冷静的。
这样的人只有在科学研究即将完成,或者完成以后才会得意忘形的忘记表情管理,他大多数都是冷静的,像个科研机器。
“你们俩小心一点。”沈澈冲走到维克托身边的两人大吼。
可辛吉德和希尔科跟没听见似的,直接凑到了维克托面前。
沈澈只好无奈的耸耸肩,从屋顶上跳下去,往他们的方向快速奔跑。
辛吉德并不是个纯粹的科学怪人,只是他的理念跟大部分世人有着冲突,而不是喜欢独来独往不需要助手。
维克托就是他心目中很好的助手。
而对于希尔科来说,维克托可以说是他让黑巷重拾尊严的重要一员。
这是炼金组织掌握海克斯科技武器的关键牌,让黑巷重拾尊严是他谋划了十来年的事情,维克托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对维克托的关心并不难理解,但沈澈觉得这样的表现还是过了一些。
现在的维克托,还能算是维克托么?
沈澈不清楚,他甚至觉得维克托会对辛吉德跟希尔科下手,谁知道海克斯核心影响他的心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维克托口中发出的呼吸声越来越高亢,没有了之前魔鬼般的嘶吼,四肢也肉眼可见的变得强壮,像是有人拿着充气筒对肌肉大气。
辛吉德和希尔科站在他的面前,呆呆地看着。
曾经在他们印象里的维克托是那么的瘦弱,标准的工科男,但此刻的他更像是来自诺克萨斯的健硕士兵,也像被微光侵蚀心智的人,但他的瞳孔要比服用微光后的人,要清澈的多。
“你还好么?维克托?”希尔科轻声问。
但那头的维克托并没有开口回复,反而脸上露出一个歇斯底里的笑容出来,所见之人只会觉得渗人。
“我觉得你们需要一个笼子,或者是枷锁。”瑞兹抱着酒瓶,慢悠悠的走到他们身边。
酒水从瓶子里涌出,泼在维克托的脸上,这当然是瑞兹的杰作。
符文战争是他心里永远的伤痛,他的导师、曾经的伙伴、又或是强盛帝国的英明君主,都被符文所蛊惑,那种癫狂的神色现在还牢牢刻在瑞兹的心里。
看着维克托的样子,瑞兹不自觉的联想到他们了,一样的癫狂,眼眸之中有火苗泛出,像是狂热的信徒。
这些人都需要拿水泼醒。
“还能救么?”沈澈叹了口气,但紧蹙的眉头,说明他也开始急了。
“眼眸深处还是清澈的,不算太糟糕。”瑞兹说,“先把他关起来。”
听到这话,旁边的辛吉德和希尔科一愣。
“他身上的毛病已经解决了,但数十年的孤独,全部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你知道那种深山老林里独自生活几十年的人,出来后会有什么表现么?”
沈澈摇摇头,不太清楚瑞兹说这话的目的。
可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也蛮有道理的,之前的维克托心里本来就有些偏执,不然按正常的轨迹也不会变成机械先驱。
现在因为他的加入,之前用来融合的微光合剂已经变成了新光,那么改变后的样子也会有些变化。
从没有人类情感,变成情绪十分明显。
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像是一步从冰川走到了火山。
辛吉德和希尔科不知道维克托的前世今生,听到沈澈和瑞兹的谈话后,不由得心生疑惑。
他们被沈澈拉到屋顶的时候,也暗中推测这个蓝皮光头与沈澈的关系,以瑞兹的作风,想来也是个武力值高强的人,他们下意识的绝对对方不会骗人。
可现在瑞兹却要将维克托关禁闭,这已经触犯到了两人的利益。
再说了,这事儿根本没有跟维克托进行商量,更像是帝王对臣民发起的审判。
“如果不想你的微光组织被他毁灭的话,你尽管试试。”沈澈回应着两人的目光。
想到这个男人本质上也是个疯子,辛吉德和希尔科无可奈何。
毕竟实力是这世界上嘴硬的东西,他们的确不是沈澈的对手。
这时候,从废墟中爬起来的维克托说话了,他是这次事件的主角,开局和结尾都有他的存在。
“谢谢你,沈队长。”他大笑着张开双臂拥抱沈澈,“我感觉自己身上有无穷的力量,能够一拳轰烂小山。”
沈澈呆呆的看着维克托脸上的神情,跟之前的冷静睿智截然不同,倒像是个心智未满的三岁孩童,又或者是心智停留在孩童时期的成年人。
他大笑时有口水溅出,不知道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还是情绪过盛的结果。
“看起来,好像海克斯核心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瑞兹捏着下巴,“但这脑子,是不是已经坏掉了?”
“不,我的脑子还没坏,现在的我拥有前所未有的智慧,似乎一切难题在我面前都不再是问题。”维克托脸上依旧是刚才的大笑,“我只是太高兴了,毕竟刚刚从即将死亡,到拥有漫长生命。”
沈澈和瑞兹对视,没说出任何的话来。
维克托的说辞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每个动作都透露着诡异,并不是人生大起大落后该有的正常反应,而是脑子里某个部分被放大了的结果。
他的脸上各种情绪不曾断过,像是表演变脸,甚至不能知道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他真的没有问题,那沈澈和瑞兹早就离开了。
“关了吧。”过了好久,瑞兹重复道。
因为符文的蛊惑性,在拯救世界的任务下,瑞兹觉得所有人都是自己的绊脚石,会阻拦自己的脚步,所以也养成了说话直来直去的习惯。
话音落下,黑巷的这一角再次地动山摇起来,破旧的墙壁开始崩塌,露出其中的木梁亦或是钢材,尘土飞扬,维克托身上的海克斯核心还泛着光芒,像是长灯撕破浓烟。
“我真的没事,为什么还要关我呢?”
烟尘中传来维克托的疑问,透过尘土能看到对方不停变化的神情,要是原来的维克托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扛着约莫五米长的柱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其砸到沈澈和瑞兹他们的身上。
“新光的副作用!”辛吉德惊呼。
“所以之前让你们离远一点啊,这家伙已经神志不清了。”沈澈叹了口气。
希尔科有些惊讶,本以为新光合剂大概是微光的反向终极品,没有任何副作用,可现在维克托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当初微光第一次出世并实验的场景。
他将其复原了出来。
水泥长柱正刺破浓烟,即将脱手而出,而所要命中的目标居然是沈澈和瑞兹。
“不要!”
两声大喊。
辛吉德和希尔科却是开始了劝阻,他们惊叹于维克托此时的强大,但此时此刻只有沈澈和这个光头男人活下来,才能够改变一切。
“看起来实力要比灰夫人要强。”瑞兹沉声说道,手上动作也没个停滞。
符文和奥术的图案在他手上汇集,所有能量聚集在他的手上。
瑞兹将手上的能量团推了出去,湛蓝色的球体狠狠撞向长柱,时明时暗,这个黑巷房屋里的东西已经,其实早已破旧不堪了,却在瑞兹的应对下安好无损。
只是它没有继续前进,与能量团僵持在半空中,有电流从碰撞的地方发出,随着能量的耗尽,到时候黑巷将会收获一场爆炸。
“愣着干嘛,去安排啊!”沈澈大喊。
希尔科意识到不能这样呆滞下去了,原来睿智冷静的维克托此刻就是个拥有强大破坏力的恐怖分子,而且还不是微光那种有时效性的,谁都不能看出他到底能发出多少次这样的攻击。
希尔科冲远处的手下招手,颤抖着指挥着炼金男爵寻找牢笼或者是仪器。
炼金男爵们听到希尔科的命令后,径直穿梭在黑巷的很多地方,不断地重复着,总有一种能否真拯救世界就看自己的感觉。
“维克托,冷静。”沈澈在一旁试图劝说,“想想杰斯,想想你的小助手,他们不会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我保证。”
维克托没有回音,怔怔地望着他。
他竭力摈弃心中的暴戾情绪却不得任何进展,炽热的、大量的能量在他的体内乱窜,每一次行动都能让他感觉到轻松。
瑞兹没有继续下手,因为那头的维克托突然停止了动作,新光药剂那种淡金色的光还持续着,却不似当初的躁动。
计算时间的话,从希尔科下令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那边的维克托大概是停止了下来。
沈澈往维克托所处的位置靠近,张开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维克托孤零零地站在残墟之中,站得跟大理石雕塑似的,只不过脸上的表情还在不断变化。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眸子。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可怜,像是无家可归的孩童看到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