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环绕竹屋,清风从支起的窗户吹入,带来鸟雀蝉鸣之声。
坐靠在床头的老人虽因伤势折磨而神色虚弱,面色煞白,嘴唇也因这几日的昏睡而泛起死皮,但双目犹如锋锐的利剑,炯炯有神。
他摊开一手朝屋内的人款款而谈,简短的道清事情的缘由。
“诸位恩公,我也不必再瞒你们,我乃赤昭御史,负责监察百官。”
老人忍着疼痛挺直脊背,好似经过千万次打磨才从山里开采出的石灰,不惧烈火燃烧,粉身碎骨浑不怕。
“期间发现他们不少祸乱朝纲危害百姓的勾当,我欲禀告圣上,却不想他们更快一步对我下手。”
干枯的五指因怒意和不甘渐渐捏紧,手背青筋狰狞。
“掩护我的部下已经全部丧命,我本以为我也到此为止……不曾想命不该绝,诸位……”
他挣扎下床,放下位高权重所带来的傲然,诚挚感激的重重一叩首,看的屋里人愣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赶忙伸手掺扶。
“言重了。”
宗政衍的父亲神色和蔼:“早些把伤养好,将罪证呈上才是重中之重。”
老人一时恍若风中残烛,明亮的双眼熄暗浑浊,一身落寞。
“哎……”
他的目光从这些穿着粗布衫,却姿容不凡的人群身上扫过,心里也明了几分。
想来是隐世的大家。
既然人家已经归隐,自然无意参与世外的斗争,自己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在他思绪纷飞间,男孩清脆的声音不谙世事:“可以和我们说一说外面的事吗?”
母亲并没有制止宗政灼的发问,一味的逃避只会与世界彻底脱节,到时候他们会被一无所知的淘汰。
不论是从生存法则来说,还是以宗政一族的自尊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老人顿了顿,视线对上男孩水亮潋滟的眸子,转到屋口,还有一群扒着门框好奇往里望的孩子听的认真。
他的心忽然盛满谈吐欲。
少年人争年少,便该去攀山渡海扮绚烂。
“如今天下形势并不乐观。”
老人的脊背线条绷得笔挺,窗口的轻风吹起鬓角白丝,沉淀了岁月的沧桑,跌宕起少年时的孤勇。
“赤昭与银尘战火不断,青旋与玄月不死不休,四国野心昭昭无一安宁。”
他叹了口气,哀声道:“哪次开战不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难民逃亡间饿殍遍地,路边的野花哪一朵不是由鲜血浇灌出来的。”
满屋沉默。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战火纷飞,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宗政隐世太久了,他们似乎忘了当天下真正大乱,民不聊生,他们也无处可逃。
君子立于天地,当如英豪,扬浩然正气。
“如今,只能以战止战。”
宗政衍站在门外旁听许久,忽然出声。
老人很快将视线投向他,身形颀长,苍劲似崖壁青松的少年阔步走来,本该儒和的眉眼此刻多了几分内敛的英气。
他捏紧拳头,声线低磁:“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如果杀人是为了更多的人获得安宁,那就把他杀掉吧。
如果攻打一个国家是为了爱护他的国民,那就攻打吧。
如果发动战争的目的是制止战争,那就发动吧。
“如今赤昭已经显出强势,若能一统,天下自会安宁。”
他站在那里像块风华外露精心雕琢的美玉,令人离不开视线。
闻言老人陡然一震,目露激动之色:“小友与我想法一致!如今只有赤昭有能力结束当今的乱局!”
他意识到,眼前不大的少年或许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忍不住放轻声音,小声邀请:“不知小友可有时间与我一叙?”
宗政衍自是极想的,但又硬生生止住抿唇不答。
这时母亲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饱含支持:“去吧。”
父亲也颔首表示同意。
父母态度的巨大转变令他怔忡一瞬。
宗政一族的人只要出去走一遭,就能将人间炼狱收入眼底。
天下大乱,我等自然不能作壁上观隐身局外。
去吧。
尽你所能,使尽解数。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只是为这天下搏得片刻的安宁。
夜间,宗政一族就这一事做出商讨,大义与大爱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