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之间,溪流旁。
陈观不断撩起水花洒在桃枝腹部狰狞的伤口上,桃枝就这么趴着。
“我们也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的患难之交了,别这么小气。”陈观无奈道。
果然,无论是妖还是人,只要是女的都是一个样。
生气了比牛还犟。
“说正事吧,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前来救你的妖连你都想杀?或者说,我仅仅只是被你牵连。”眼见好话说不进去,陈观只能转移话题。
“不是,没有那么丑。”桃枝闷闷道。
陈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桃枝说的是沙虫太丑,不配来救她,顿时有些无语。
“那你为何要配合那只食沙虫背刺我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你难道不知我一念之间便可断你生机?”
“我想活着,也不愿为奴,只能赌。”桃枝有些心虚的说道。
“所以你后来变大救我也是因为发现那只食沙虫是真想杀我,我死了你也会死,是吧?”
“不是变大,是妖化……”桃枝认真纠正道。
陈观哑然失笑,“那咱们就分两种可能,按照最坏的来推算总归没有坏处是吧?”
“说。”
“你已有数年没有回到隐世天林了吧。”陈观伸出左手轻柔抚摸着大狐狸的脊背,温声道。
桃枝点头,“五年”
“五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了。”陈观面露思索。
桃枝偷摸瞥了一眼陈观左手虎口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势,又迅速别过视线。
“没事,你救我两次,真要算起来我还欠你一次。”陈观甩了甩手,毫不在意的笑笑:
“其实我能理解你,我是宋国人,更是洛商城的银刀司卫,职责就是杀妖,让你奉我为主,确实委屈你了。”
宋国与南疆妖族的血海深仇就注定了桃枝不可能全心奉陈观为主。
其中原因,还要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前观阳一战,以武立国被天下人讥笑为‘南方蛮子’的大宋直接一战定乾坤,将南方妖林彻底打崩,南妖皇更是直接被当今宋帝以铁血手腕强势镇杀。
那一战宋国全民皆兵,举国之力,以破釜沉舟之意气,直接打穿了南疆,打服了天下。
也就是这一场战役,彻底奠定了大宋天下强国、南疆霸主的地位,从那以后无人敢再言南蛮。
那时年仅十五岁的陈观亦是作为后勤人员亲身参与了这场战役的收尾。
然,成王败寇,南域妖林的大部分余孽则是在妖后的带领下向隐世天林遁匿,另外小一部分则是被大宋堂而皇之的“圈养”了起来。
而“圈养”的位置,大致便在此处。
所以陈观口中的两种情况,一则是那只食沙虫仅仅只是此处被圈养的妖族余孽。
二则便是前来接应桃枝的妖族。
“其实这件事我也无从谈起,有的仅仅只是推断,所以为了避免挑拨之嫌,就此打住,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
桃枝那双漂亮的眼眸此刻就盯着陈观,好像在说‘那你说个毛啊’。
陈观莞尔,也并未在意,转而将视线投到涓涓细流上,开口道:“你知道这条溪流是什么吗?”
“灵泉。”
陈观颔首道:“灵泉可遇不可求,而这股灵泉的品阶并不低,也就是说……”
“那只食沙虫在藏东西。”桃枝接过话茬。
陈观看着桃枝腹部已经无伤大雅的伤口,拍了拍手上的略显粘稠的水,站起,“这样的话,那只沙虫大概率并不是前来救你的,而是一只‘本地’妖。”
桃枝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旋即也趴在地上喝起了灵泉。
见此情景陈观勾起嘴角,说道:“我们商量一下吧。”
桃枝投来好奇的视线。
“打个赌,就赌我能不能回到洛商城。”
“怎么个赌法?”桃枝被勾起了兴致。
“若我回不去,不论是被来救你的妖生擒还是被杀,我都会在死之前放你自由。”陈观微笑着说道。
“此话当真?”桃枝猛然站起,嘴角的水滴甩了陈观一脸。
陈观抹去脸上的水珠,白了一眼桃枝,点头道:“圣人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不是君子,但我从不失信于人。”
“那你若能回去呢?”桃枝抓住关键问道。
“你说呢?”陈观眨了眨眼睛。
“……”
桃枝沉默了,又趴在了地上,虽然她心里明白,这已经是目前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陈观说得对,人为刀俎,她只能任人宰割。
她自然是知晓,一个待宰的妖族落入人族手中会是什么样的结局,陈观有成千上万种方法能够压榨她剩余的价值。
然而陈观并没有这么做,已经给足了她尊重。
但是……
“我不会让你做不愿做的事情的,哪怕日后人妖两族再起战端,我亦不会让你将兵戈指向同族的,除了生活在我身边,其余地方没有什么不同。”
陈观看着桃枝的模样也并不意外,毕竟人与妖之间若能轻易因为三言两语便彼此信任,那才叫意外。
但是陈观已不觉得桃枝有何理由拒绝。
连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的人,又有何资格拒绝来之不易的机会呢?
更何况,就算是陈观自己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回到洛商城,这个机会不可谓不诱人。
而双方皆是心知肚明,错过这一次,就绝不会再有了。
为了尊严而放弃生命?
桃枝并不会。
长久的沉默——
而陈观也就等着,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说话。
“好。”
终于,桃枝终是开口,那双巨大的粉色眼眸看着赤裸着上身的陈观,凝眉低声道:
“但我还得再加一个条件,若你真的能回去,我希望你能在未来时机成熟时,放我离开回家一趟。而且,接下来的路程,我不会再帮你了。”
陈观咧嘴一笑,踮起脚伸出手摸了摸桃枝的额头,“成交!”
粉红的光芒自陈观腹部涌出,包裹了桃枝,不过片刻间,桃枝又变回了原先小鸟依人的模样,并消失在原地,回到了收妖阁中。
陈观仰首,看着一线天幕,如同井蛙观天,轻声道:“我们该走了,若再不走,都要葬身于此。”
说罢,穿上并未干透的衣服,顺着溪流的方向大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