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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朝阳透过碧纱的窗帘飘洒在香闺之内,黛玉娴静的躺在锦织的绣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
金鸡报晓,黛玉“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美眸,半睡半醒的眼神迷迷朦胧,她慢慢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
“姑娘,你醒了。”
听见动静的紫鹃缓步近前,声音中见着几分轻松愉悦。
黛玉回过神来,睡眼惺松的环视一圈,柳眉微微一蹙,芳心涌上一股酸涩,低声问道:“哥哥呢。”
还说会陪着自个,睡一会儿的时间,人都不见了,凭白给她希望,哥哥要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的好。
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失望。
紫鹃知晓黛玉的心态,心下不觉好笑,唇角噙着笑意,说道:“王爷和三姑娘在外间厅里等着姑娘吃早膳了。”
早膳
黛玉闻言心下一惊,两弯烟眉透着几许诧异之色,不曾想就是睡了一觉,转眼便到了第二天清晨,什么时候自个这么嗜睡了,想来也是这段时日过于疲惫。
思及此处,黛玉想起了自个逝去的爹爹,心下戚戚然,垂着眸螓首,璀璨的眸中渐显雾气。
紫鹃倒是没瞧见姑娘悲伤了,对于黛玉嗜睡心中亦是诧异,毕竟自家姑娘素来睡觉浅,不足两个时辰便要哭醒,谁承想此番睡了足足十个时辰,
不过这也是好事,自家姑娘若是再熬下去,身子可真是会熬坏了,多睡会有好处,果然王爷来了,自家姑娘便心安起来,也幸亏是王爷来了。
待耳间听见一声低吟的抽泣声,紫鹃才反应过来姑娘这又是伤怀起来,心中微微一叹,轻声道:“姑娘,我服侍你洗漱更衣,王爷在厅里一直等着姑娘,此刻还没用膳哩。”
黛玉闻言玉容微怔,心头闪过一抹欣喜,然而眸光看着紫鹃,烟眉拢了起来,怪道:“让哥哥久候,岂非有失待客之道,你怎么不早早喊醒我。”
虽说没有一直守着她,但这也是自个睡的太长,况且哥哥这还不是特意等着自个吃早饭哩,可见心里一直惦记着她。
紫鹃目光落在少女微微上扬的唇角上,唇角不由的微微上扬,此刻的姑娘才是她的好姑娘,明明是受到重视高兴,偏偏要装作一副斥责的模样来,真真是口是心非。
不过也只有王爷能让姑娘暂时忘却悲伤,这也是自林老爷病逝后姑娘第一回心情愉悦起来,她可不会戳破来煞风景,笑盈盈的道:“王爷又不是客人。”
黛玉闻言,美眸流转,一时也没有反驳,虽无血缘关系,但两人之间不清不白的,自是不能算作客人。
嗯,是正儿八经的义兄义妹。
梳洗打扮之际,黛玉忽而问道:“昨儿个哥哥在哪儿歇着?”
说起这事,黛玉心中有些暗恼,哥哥远道而来,本来作为主人家应当要安排妥当,谁承想自个居然睡了过去。
也怪哥哥,谁让他一见面便抱着她要睡觉。
此刻,少女将一切的过错全然推给了素来疼爱于她的好哥哥,脑海中浮现少年环抱自个的场景,脸颊微微一热。
紫鹃服侍着黛玉梳头,闻得黛玉之言,轻声应道:“昨儿个王爷在偏房歇息,晚间来看了姑娘好几回,嘱咐奴婢仔细照料姑娘哩,絮絮叨叨的,奴婢耳朵都听出茧来。”
当然,这话紫鹃掺杂了些水份,堂堂郡王爷,即便再如何关心,也不至于絮絮叨叨的,不过她知道姑娘念着王爷的好,自是捡好话来说。
至于编排王爷,她可是听王爷的吩咐好好照料姑娘,想来是不会怪罪她的。
果不其然,黛玉闻言,心头不由的一喜,冲淡着心中的哀伤,暗淡无光的明眸渐显润泽,泛着点点星光。
哥哥当真是她的好哥哥。
这时,紫鹃又继续道:“对了,三姑娘也守了姑娘你大半夜。”
黛玉闻言,心中暖意更甚,到底是自小玩到大的姊妹,感情甚笃。
一番梳洗打扮后,黛玉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领着紫鹃朝厅堂而去,行至厅堂前,放缓了脚步,轻轻掀开珠帘,眸光向里探去,只见厅堂中那少年一袭湛蓝色锦袍的坐在锦墩上,正与已然换回女儿装的探春轻声细语,眉眼间温情尽显,不由撇了撇嘴,心里涌上一抹酸涩。
三丫头不仅是哥哥的妹妹,还是哥哥的媳妇,是她的小嫂子,关系自不是她这一个义妹所能媲美的。
只是也不知怎得,就是有些羡慕,希望哥哥眼里就她一人。
思及此处,黛玉心中暗恼,哥哥胸怀广阔,对待每一个妹妹都是为善链坦,岂是她一人能独占的,自个也太自私自利,真是羞耻。
轻缓一口气,黛玉正了正容色,举步进堂,轻声道:“哥哥,三丫头。”
水溶举目而望,只见少女一身素白裙裳,皙白的脸蛋儿透着病态之色,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不由的心头一颤。
男穿皂,女戴孝,少女一身白最是惹人怜惜。
此时,探春已然起身莲步至黛玉身前,拉着黛玉的手儿,英眉微扬,雪腻的脸蛋儿上挂着嗔怪之色,眨了眨眼,道:“林丫头,姐夫说要等你,我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咱们快吃早饭吧。”
水溶瞧着言笑晏晏的探春,心下赞叹,此刻的探春不提及宽慰之言,反而宛若姊妹拉家常一般,避免提及黛玉的伤心事儿。
不得不说,探春还是极为练达,果真是才干精明的“红玫瑰”,名副其实。
只是探春若肚子饿的咕咕叫说一声便是,做姐夫的还能吝啬,当即可准备一碗新鲜且热气腾腾的豆汁让探春垫垫肚子。
黛玉瞧着眼前埋怨的少女,明眸闪动,恍若回到以往姊妹玩耍的时候,只觉心儿舒畅几许,轻啐道:“你们自个不吃,怎得还怪起我来,好没道理的话。”
话虽如若,还是任由探春挽着近得前来,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水溶也并没有对黛玉有什么宽慰之言,吩咐人上膳。
不光探春肚子饿,水溶也有一些,若不是顾忌着黛玉心思敏感,恐黛玉以为自个在“哥哥”心里不受重视,岂会专门候她。
这个敏感的时期,最是要注意细节。
但实话实说,若黛玉再晚来一盏茶的功夫,水溶都准备让人先上膳了。
不多时,一碟碟精致的小菜被端了上来,颇为讲究的摆着桌案上,色香味俱全。
水溶笑了笑,说道:“颦儿,这都是扬州菜,也不知你现下吃不吃的惯,若是吃不惯,寻个会做北方菜的厨娘与你。”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不同的地域饮食习惯也是十分不同,北方菜咸口油大,南方菜甜口或者清淡,黛玉虽是南方人,但自幼在北方生活,饮食习惯自然也就有所改变,也不知是否还吃得惯南方菜。
简而言之,就是口味重不重的差别,就比如水溶,他就是口味重些,喜欢油水多的菜,软腻、清香。
黛玉闻言,烟眉微微扬起,撇了撇粉嫩的小嘴,清眸斜转,白了少年一眼,轻声道:“我原就是南方人,哪里就吃不惯了,难为哥哥费心了。”
水溶:“.”
来了,就是这个味儿,话儿说的没毛病,但就是怪怪的,听着有一股子不舒服的意味,似是暗讽,很有林妹妹的味。
探春抿嘴笑了笑,显然也是明悟,英眸凝视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的少年,轻声解释道:“姐夫,林丫头素来口味淡,在府里的时候也会特意叮嘱厨娘清淡些,厨娘也是个有能耐的,时而会做些南方菜,便是我也养成口味。”
水溶抬眸看了一眼探春,眉头微微一挑,眉宇间透着几许狐疑之色,黛玉口味淡实属正常,只是探春这儿.他没瞧出探春的口味淡,莫不是在水溶的身体力行下尝惯了,有些腻歪,故而转清淡些?
不过也好,平时清淡些,偶尔配些重口味的,这叫饮食均衡。
正吃着呢,水溶见黛玉仅仅只是尝一些素菜,想起昨日少女的轻如鸿毛,跟个吉娃娃似的,眉头微微一皱,拿起竹筷夹了一片鲜美的肉铺,放在黛玉的碗里,温声道:“颦儿多吃一点。”
就那盈盈的身姿,比杨柳还要细,这若是不多吃一点养养,稍稍用些气力,怕是腰儿都要断了。
嗯,是用抱的,不要多想。
黛玉眸光看着碗里鲜美的肉铺,明眸晶莹剔透,芳心涌上一股甜蜜,夹起肉铺,细细品尝起来,只觉比以往鲜美数倍。
不错,今儿个厨娘煮的饭菜十分美味。
正品尝着,黛玉似是想起了什么,抬眸凝视着少年,准确来说是少年手中泛着晶莹的的竹筷,柳眸瞪圆来。
刚刚哥哥好像是用自个的竹筷与她夹菜,这岂不是自个吃了哥哥的.
思及此处,黛玉皙白的脸蛋儿微微一热,两朵玫红晕团浮在脸颊之上,凝视着竹筷的双眸莹润如水。
水溶与探春也夹了一块肉铺,回过身来,察觉黛玉的异样,蹙了蹙眉,心下有几许狐疑,暗道黛玉莫不是不喜欢吃肉铺,有挑食的毛病?
正欲劝说两句,见黛玉出神的盯着自个手中的竹筷,精致的脸蛋儿泛着红润,心中顿时明悟起来。
此刻,水溶有几许尴尬,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该犯这种礼仪的小错误,只是眼下的情形让他代入在家中,面对自个身边的人儿,他都是不用公筷的,轻松的氛围让水溶一时没想起黛玉的身份来。
须臾间,水溶心中便有了成算,此刻绝对不能去戳破这层尴尬,凝眸看着出神的黛玉,温声道:“颦儿,还想吃什么?”
黛玉闻言回过神来,一张俏脸愈发红润,忙垂下螓首,低声道:“没什么。”
听着哥哥的语气,想来先前哥哥应是习惯了于三妹妹她们夹菜,此番不是故意的,只是也不知怎得,黛玉心里并不反感。
一家人,有什么好嫌弃的。
一顿早饭用罢,黛玉接过紫鹃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晶莹的粉唇,抬着恍若烟雨朦胧的柳眸看着少年,似是随意道:“哥哥待会可是要去办事?”
记得哥哥可是来办公差的,想来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
水溶凝眸看向少年,见黛玉明眸闪烁,心下不觉好笑,道:“现下倒是无事,待会咱们在院子里走走可好?”
百万灾民嗷嗷待哺,水溶理应尽快筹款,然而此事急不来,需得等各地官员的筹款明细后再做安排。
从别人手里“抢”银子,谁会心甘情愿。
黛玉闻言眉眼舒缓,垂着螓首轻“嗯”了一声,璀璨如虹的柳眸当中蕴藏着丝丝欣然之意。
水溶见状倒也没说什么,此刻的黛玉正是需要“亲人”相陪之际,有些黏人实属正常,准确来说,应该是黏着那份安全感。
话罢,三人也没有过多停留,穿过拱形的月亮门洞,沿着抄手游廊在后宅中漫步。
探春挽着黛玉,瞧着属于江南的婉约细腻的美景,时不时的与黛玉轻声细语,一时之间,让黛玉彻底忘却了心中的悲凉。
水溶偶尔搭着话,目光凝视着黛玉,犹豫几许,问道:“颦儿,林姑丈何时出殡?”
作为元春的丈夫,喊林如海一声姑丈合情合理,总不能当着人家女儿的面直呼名讳吧,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黛玉闻言,玉容一怔,眉眼间的喜色消散,眸中雾气渐生,提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的一时出不了声。
情绪来了,挡都挡不住,变脸的本事,女儿家自带的。
水溶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劝道:“颦儿,林姑丈需尽快出殡,入土为安才是,你也不想姑丈不得安宁吧。”
其实水溶并不想在此时询问,然而却不得不问,林如海的尸首还在后院停着呢,总得有个交待,总不能一直搁着,那岂不是.满院的晦气。
入土为安了,也能让黛玉心里的大石落下,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
黛玉闻言,芳心的酸涩更甚,泪珠儿止不住的滑落,幽幽道:“哥哥,爹爹他..膝下无子,还要等姑苏那边的人过来。”
让爹爹不能早日入土为安,确实是她的不孝,然而黛玉也没法子。
水溶闻言了然,丧葬是有礼仪的,需得有人在灵前守灵、摔盆,而这些都需要男嗣,而黛玉却是女儿身
直白点说,那就是需要从姑苏林家远支过继一个孝子。
不过水溶既然提了出来,自是心中早有计较,便开口道:“颦儿,哥哥有些想法,你且听听可好?”
黛玉扬着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看向少年,朦胧的双眸中闪过一抹亮光,低声道:“哥哥做主便是。”
所谓长兄如父,此刻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哥哥了,相信的也只有这一个哥哥,不让哥哥做主,还能让谁做主?
况且她一个孤女,能有什么打算,就算有打算,谁又会听她的。
水溶轻轻颌首,直言道:“颦儿你肯定是要回京城的,苏州老家那边你也顾不上,索性将苏州的房产、田地一一置卖,只留下祖宅,从林家远支过继一名年幼的嗣子,让他给姑丈当一回孝子,而林家抚育他长大成人,供他读书进学,便算是报酬。
但事先言明,林家这份家业,他不要肖想,皆为颦儿你所有。”
对于黛玉的安排,水溶是一一盘算过的,黛玉此刻是孤女,绝然不会留在苏州老家,这不是让人欺负了去,身在京城,且不说水溶这个义兄,便是有荣国公府那儿,旁人也欺负不了她。
而那些不动产若是留下来,鞭长莫及的,只会让那起子小人得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折现置卖,省得让小人盯上。
若不是祖宅意义重大,水溶都想劝黛玉把祖宅都给卖了。
至于说选年幼的嗣子,那是因为好拿捏啊,林家的侯爵只袭三代,林如海父亲那代就应该连子爵的爵位都失去的,是皇帝开恩才又袭了一代,到如海这代就没有世袭了,是凭科举立世的。
既然没有爵位之争,剩下的无非就是家产,左右是要一个牌面而已,年幼的嗣子无甚关系。
黛玉闻言心下一惊,容色带着几许疑虑,道:“姑苏那边不会同意的。”
对于黛玉而言,她并不在意那些仅仅只有一些血缘的“陌生人”,只是她也明白,一旦自个这么做了,姑苏的那些人定然会闹事。
水溶闻言不以为意,轻声道:“颦儿,你只需觉着是否衬合心意,旁的不需理会。”
闹事而已,真当他是假的,抬手便镇压了他们。
黛玉闻言,心下微微一缓,她明白少年的意思,无非就是一切有哥哥在,眼下只需自个决定。
虽说自个能决定林家的产业是好事,心里也感激哥哥对她的尊重,然而若是按哥哥的法子,势必要麻烦哥哥。
这时,静默的探春展颜一笑,挽着黛玉的藕臂,笑道:“林丫头素来是有主意的,不知林丫头打算怎么安排。”
黛玉美眸白了探春一眼,心下倒是缓和几分,犹豫几许,轻声道:“柳姨娘也得安排妥当才是。”
毕竟是照料爹爹的人儿,这若是将产业一并带了回去,让孤苦伶仃的柳姨娘如何自处?
水溶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对于黛玉愈发欣慰起来,黛玉毕竟是小姐,还有京城可去,可柳姨娘一个无出的妾室,境遇要比林黛玉要惨的多。
一般而言,碰到不讲究的府邸,柳姨娘多半是随意给点银子打发出去自生自灭,到了她这个年纪,又曾为人妾室,出去之后人生之路必然艰难坎坷。
若是碰到讲究的,那就更惨,为了家族名节,就会强迫她在佛庵里苦熬余生,直到熬的油尽灯枯。
黛玉虽然说话“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子,但心地善良,定是不会亏待了柳姨娘。
顿了顿,水溶道:“嗣子过继在她的名下,留些一笔银子与田产,允她在林家主宅安身立命,若是不愿,给她一笔丰厚的银子,随她自去,让她自个选吧。”
黛玉闻言。明眸中闪过一抹亮色,轻声道:“那就听哥哥的。”
一切安排妥当后,水溶便不在多言,与黛玉,探春两人在后宅走了走,而后又去林如海的灵前上了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