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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乱糟糟的,到处都在跑过兵。
萧宇有种做贼的爽感,他带着四个北朝的“客人”为了躲过追捕,一直在后院打转,他发现几处通往外面的通路都被禁军和家丁护院给封锁住了,只能试着往南跑。
结果他刚穿过一处园圃,在尽处的石拱门那里探出头去,就与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碰上了头。
心里砰砰直跳,他依旧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镇定,就那么靠墙站着看过兵。
眼看那一个个士兵与自己擦肩而过,一双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自己,他的心里不住地打起了小鼓。
心里默念:快点儿、快点儿……
好不容易能够看到队尾了,却听到队尾传来了一声暴喝:“停!”
只听“咔咔”两声,整队士兵便都在原地站定了下来,有些人开始扭头看萧宇。
萧宇真的有些慌了,他下意识地往拱门后面瞟了一眼,那里黑不隆咚,悄无声息。
这时,一个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的小校向他这边疾步而来。
萧宇咧开嘴,给对方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那小校倒不跟他客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他上下一阵打量。
“你是何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萧宇恰好有泡尿一直憋着,他哦了一声。
“哦,我是公主府上的宾客,今晚茶喝多了,半夜起来解手,听见外面乱糟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跑出来看看。”
“长公主府上的宾客?”小校一脸狐疑,不禁又重新打量了萧宇一番。
眼前这位年轻人样貌气质都属上乘,身着一件藏蓝色的宽袖长袍,头戴逍遥巾,一副风神俊秀的世家公子模样,论样貌气质都符合府中上宾的形象。
小校原本便秘一般的面容顷刻松缓了下来,好似通畅了,脸上也有了笑。
他一拱手:“还请郎君回居所休息,务必锁好门窗,暂时不要外出活动,若有异常,及时鸣锣通报。”
“外面发生了什么?”
“有刺客进府来了,其他的恕小将无可奉告,为了郎君安全,还请郎君先回居所。”
萧宇陪笑着点点头:“那是,那是,将军慢走,我马上就回去。”
萧宇刚要转头,就见那小校突然抽了抽鼻子,嘀咕道:“咦,这是什么气味!有血……”
萧宇的心脏猛然向上一提,他低头恰好看到自己长袖及下摆上沾着从杨华身上带来的未干血迹。
若非黑灯瞎火,他又穿了件深色的长袍,那血迹将会暴露无遗。
他暗骂自己两句,怎能如此不小心。
若是被那位小校看到,要想蒙混过去又得费一番气力了。
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开溜才是王道。
他灰溜溜地转过头去就要走,就听那位小校说道:“郎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萧宇心中骂道:别管什么气味,不想成了冤死鬼,就赶紧带着你的人给老子滚远点儿!
但他脸上却表现得有些惊讶:“哦,将军闻到什么气味?我怎么闻不到,可能是我这几日染了风寒,鼻塞得厉害。”
萧宇说得很顺溜,都不用打腹稿。
但小校紧缩眉间突然射出一道寒光,他突然一伸手就去抓萧宇,恰好抓到了萧宇受伤的左肩。
萧宇疼得叫了一声,身子直蹦高。
那长袍下原本覆盖伤口的绷带就那么被小校扯下了几缕。
小校手上沾有粘粘血渍,他不禁冷笑一声。
一把将萧宇推了个踉跄,半边身子直接撞到了砖墙上,疼得哇哇大叫。
那些禁军士兵们见状也动了起来,手举长枪呈半圆形将萧宇围在了墙根。
那名小校阴测测地冷哼一声:“你不觉得你解释得有些多余吗?你哪像个得了风寒,有鼻音之人?你分明是在撒谎!我早觉得你古怪了,那血腥之气就来自你的身上,你到底是何人!”
说话间,两只灯笼就被同时举到萧宇眼前。
刚习惯了黑暗,那灯光耀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赶忙拿衣袖遮住了光线。
于是那作为铁证的血迹就暴露在了众人之前。
有人喊道:“快看!将军,他身上都是血!他是刺客!”
“绑了他,别让这个舌头自尽了!”
“小心,他会武功,别让他伤着了!”
萧宇心中叫苦,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那尚未露脸的几尊“神”。
若那几尊“神”仗义的话,跳出来营救他,即使把这群禁军杀得大败,他也不感谢他们,因为那会将他拖进泥潭,到时候都没法跟人解释。
就在这慌忙之中,突然听到一声脆响,那声音吸引在在场军士们的注意。
只见一个白釉瓷瓶自萧宇那宽大的袖口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恰好落到了那个小校的脚下。
小校弯腰捡起了那个小瓶,拿到灯笼底下细细查看。
“那是我的,还给我!”萧宇叫道。
恰好一杆长枪向他腿上捅了捅,他赶忙抬腿躲开。
小校并不理会他,皱了皱眉,把瓷瓶的塞子拔下,拿在鼻前闻了闻。
他又瞥了一眼萧宇,话语间带着怀疑。
“这是你的?裴将军的家传金创药是你的,你当你是何人?”
士兵中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就这身袍子怕也是你偷的吧!快说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混进府里来的,几个杀手,你这等通风报信的内应还有几人?”
内应?我何时变成了内应?
萧宇苦了苦脸。
想必是对方觉得自己能力太差劲,就是个边角料的货色,所以给他安了个“内应”的假想帽子。
“我不是什么内应!放了我,不跟你们玩儿了,我要回去!”
小校还从没见过这般赖皮的人。
“想走?没门儿!”小校又冷笑一声,他一挥手,“先绑了,把这个家伙直接送到直阁将军处,请裴将军定夺。”
就见两个士兵掏出麻绳上前就利利索索地给萧宇来了个五花大绑。
刚一绑好,就听不远处有人在哈哈大笑。
“何人喧哗?”
士兵们齐刷刷地一回头,就见几个褒衣博带的俊朗公子正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走。
他们浑身酒气,走路都歪歪扭扭。
在场的士兵没见过这帮人,都愣在了当场。
唯独那个小校眼疾手快,赶忙疾步上前,一揖到底。
“驸马都尉,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外面情况不明,小将送你回去。”
潘铎酒气上头,他不等那个小校把话说完,就重重地拍了拍小校的肩膀。
“好,真是好!嘿嘿,你真行……把江夏王世子都给绑了,你这是要绑了他去哪啊?”
江夏王世子?
那名小校闻声,原先脸上讨好的笑容立马凝固了,他缓缓回过头去。
就见萧宇正五花大绑着,被两个士兵左右架着。
萧宇用尽全力大吼一声:“驸马都尉!救我呀!”
“哈哈……萧大郎!你肯定犯了事!”潘铎晃晃悠悠地指了指萧宇,“若不如此,禁军怎会无端抓你?来来来,告诉本驸马,你是不是偷东西了,还是窝藏了什么人了……”
萧宇鬓角起了一层细汗。
再往下潘铎就说了一些没有边际的醉话,便没有人再把他的话当真的了。
而陪在潘驸马旁边的那两个人也都是公主府的幕宾,他们见萧宇被捆,也都毫无拘束地调侃了起来。
能在这帮禁军面前证明自己的身份,这几个人就足够。
但萧宇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几个家伙不在棋室下棋,大半夜喝得醉醺醺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既然来了,那还不好好利用?
萧宇眨了眨眼:“潘驸马,今晚对弈可畅快!”
“连番赢下萧大郎,自然痛快!”
“驸马还是小气了,有美酒却忘了我萧宇。”
“哈哈,萧大郎,莫激我,我这不是正来寻你吗?今晚我们出去,十里秦淮你可见识过!方才伯谦兄说我惧内,今晚醉月楼,我们吃酒听曲儿,睡头牌娘子。”
潘铎说到这里,眼神有些迷茫,或许是有些断片,他身子一歪,那名小校赶忙上前搀扶。
“哇……”
潘铎将满肚子的污物都吐到了小校的铠甲上。
虽然心里膈应,小校还是咧着嘴笑,一副如沐春风、受宠若惊的样子。
“本世子被绑得不舒服,给本世子解开!”萧宇大声嚷嚷道。
眼前这位可是江夏王世子啊!谁还敢绑他?
没待那名小校发话,几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士兵就已经抢着上前去给萧宇解麻绳。
去了束缚,萧宇觉得浑身轻松,就是左肩被硬生生抓了的那一下到这时还疼得厉害。
原本已经结痂的地方又有血渍渗出。
萧宇呲牙咧嘴,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那个小校身前。
那家伙肩上还扛着已经断了片儿的潘铎,躬着身向萧宇讨好般地笑。
萧宇并不讨厌这个尽忠职守的小校,但他身上的味道着实让人觉得恶心。
他捂着鼻子,大老远就伸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小校立马醒悟,他赶忙把收入怀里的白釉瓷瓶递给了萧宇。
萧宇一脸嫌弃地接过了瓷瓶,用长袍下摆擦了再擦,这才把瓷瓶收了起来。
“你说我们的账该怎么算?”
小校愣了愣。
却见萧宇把自己左肩的外袍向下一拉,露出半边肩膀。
“喂,你看看这里!”
只见肩膀上的作为固定的绷带上又有大摊的血渍往外渗出。
对方可是金枝玉叶,这可吓傻了小校。
若让这件事往下追究下去的话,甭说以后的晋升前途了,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但看这位小王爷此时不拘一格的表现,小校的眼珠子开始转了转。
都说这位小王爷脑子不好,想想刚才从遇到他到绑他的整个过程,他居然都没有把自己小王爷的身份给抖出来,他真是脑子有问题。
小校看看肩膀上那个正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驸马都尉,又看看那两个同样烂醉如泥的幕宾。
他一脸暧昧对着萧宇媚笑,却什么都没说。
萧宇咂咂嘴:“你看,好不容易长好了一些,又让你给我挠破了,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弄的……”
小校望着萧宇长袍上的那些血渍,很明显就是之前沾染的,谁知道这个“蠢物”之前做了什么,从哪里沾染的这片污秽。
小校正想着如此糊弄这个“傻子”。
就见萧宇突然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你身上都被潘驸马吐成那个样了,还能笑得出来?”萧宇说到这里眨眨眼,“你不去换身衣服吗?”
如此舒服的台阶就这么架好了,岂能不下?
小校如释重负,身子也在这时候轻飘飘的了。
“你去换身衣服再回来找我,你和你的人先走吧!我先看着驸马都尉。”萧宇摆摆手说道。
只见那小校急着抽身,他把潘铎放倒在地上,就带着手下一溜烟地跑了。
既然让我跑,我还能回来?
萧宇望着那些仓皇离开的兵卒,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再看看潘铎,他居然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而另外两个幕宾也已经倚着墙根,口鼻中拉起了弦来,他们也醉倒了。
萧宇不禁摇摇头,这些家伙还真是不拘小节,在这里以天为被,地为床榻,呼呼大睡。
想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黑暗中四个身形正缓缓显现。
胡仙真走在前面,那三个高矮胖瘦不同的汉子跟在了后面。
胡仙真上前,用脚摆弄了一下潘铎。
潘铎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只是这一次,胡仙真看清了潘铎那比女子还要娇媚的容颜,不禁深吸口气。
“原本我以为杨华是世间无双的美男子,却不想这潘铎不在杨华之下。”
那个叫李神轨的大汉上前一抱拳:“太后,要不要我把他背回洛阳?”
萧宇嘴角又抽了抽,这李神轨拍马屁功夫还真是一绝。
这时就见胡仙真瞪了那莽夫一眼,冷冷一笑:“只是一具好看的皮囊罢了,李将军背他回去也不怕麻烦。”
“只要太后喜欢,我老李也不怕费些力气。”
听这话,萧宇差点儿没吐出来。
好在胡仙真没有再搭理他。
这时,一个声音略显青涩的黑衣人上前问道:“太后,下一步该怎么走。”
胡仙真看向了萧宇,虽然几条外出的通路都被官兵重兵把守,但她依旧临危不乱,威严中最是带着一种骄傲。
她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峻,问道:“世子殿下,达奚将军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萧宇略作思索:“我能想到的路径基本上都被堵死了,真是让我想不到,长公主府规模不大,却能埋伏得下如此多的士兵。”
“哼,分明就是提前预谋,引君入瓮!”另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冷笑一声,他看了看萧宇,“世子,杨华是否与南齐皇帝密谋,要引我太后上钩,若你说实话,我奚康生必不杀你。”
萧宇皱皱眉,他还未反驳。
胡仙真一掌便扇在了他的脸上,狠狠道:“奚将军,你与杨华旧怨都已经烟消云散,若你再借机诋毁于他,回到北朝我便让你好看。”
奚康生眼神怨毒地瞅了萧宇一眼,他一抱拳一身戾气地躲回到暗影里。
一旁的李神轨也有些着急,他看了看地上的三个人,杀心顿起:“太后,这几人已知我等行踪,那长得俊的,带回去留在太后身边,那两个丑的,不行的话我就杀了他们……或者,都不留,我老李把他们三个都咔嚓了,干干净净,省得夜长梦多。”
最年轻的那个黑衣人一抱拳:“太后,莫听李将军之言,若开此杀戒,那我等回国道路将会困难重重!”
“达奚武,你怎处处和我老李作对?”李神轨丧气道,“咱们在这里,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去,还不让咱们杀个痛快,俺老李心中有气,就算杀个驸马都尉又如何!”
“孙子曰:围师必缺,穷寇勿迫。若杀了这潘铎,那齐朝皇帝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剿灭我们,要知道齐朝皇帝只有永宁长公主这一位亲阿秭。”年轻黑衣人道,“我观此人,心性豁达,并无政治野心,不过一介狂生矣。若杀此人,以后传扬出去,如当年司马氏杀嵇康,我大魏必失天下士子之心!”
胡仙真淡然一笑:“达奚将军所言极是,李将军莫再起杀心,稍安勿躁,必有逃出之法。”
就在这时,回到黑暗中的奚康生突然又站了出来,他阴冷地说道:“我有一计,或可让我等顺利脱险。”
众人都望向奚康生,萧宇也一脸不解地抬头望向他。
“那就要委屈世子殿下了!”奚康生话音刚落,手中一道寒芒闪过。
萧宇大叫一声不好!
胡仙真也要上前阻止。
奚康生毕竟是员猛将,他抢在胡仙真阻挡前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手中匕首指向萧宇脖颈。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人影疾如闪电般地挡在了萧宇身前。
他挥动手中匕首就去格挡。
金属的碰撞在夜空下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脆响。
奚康生低沉声音冷冷道:“达奚武,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