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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浑身染血的贵公子横槊立马,如天神降临一般。
他大喝一声,声如雷鸣。
那原本指向他的枪林一下子就松散了下来,正要围攻他的叛军士兵皆被这声大喝震慑,连连后退。
站在冲撞车旁的兰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住了。
他初入建康没有多长时间,对这纸醉金迷、繁华浮夸的京城没有太好的印象,尤其是那些涂脂抹粉、娇柔造作的公卿勋贵,却不想这位华服浴血的俊美男子英勇无畏,是这般的铁骨铮铮。
只见那位俊美贵公子举槊一个横扫,便扫倒了七八个举枪刺向他的敌人,又将长槊往头顶一抬,顺势接住了一名催马赶来的叛军将领当头一刀。
他枪法精妙绝伦,只三个回合就将那叛将挑落马下。
如此俊秀的枪术,兰钦看得热血沸腾,不禁大呼一声,“壮哉!好俊的枪法,此子真乃天神也!”
这时,正在他身旁监制攻城器械的叛军军官向他投来了怀疑的目光,“说什么,你想反水不成!”
兰钦无需继续隐藏身份,他冷笑一声:“反水?哼哼……吾乃云麾将军之子,禁军羽林郎兰钦是也!”
那叛军军官脸上一惊,他还没做出反应,就觉得脖子一凉,一把匕首突然就扎进了他脖子里,他捂着喷血的脖颈,直接倒在了地上。
兰钦大喊:“快点,动手!”
他带来的十几名弟兄都在叛军尚未做出反应的时候,将身上背着的火油罐砸向了各类正在组装中的攻城器械,并将火折子引燃扔到了上面。
火油遇火立马腾起了一人高的火焰,禁军士兵开始到处砍杀工匠,整个敌阵被搅得一阵大乱。
一名工匠一边逃跑一边大叫道:“快来人啊!有奸细!”
但他没说跑出几步,低头就见一把利刃自他的前胸穿出,他身子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
兰钦站在他的背后,他紧跟着大叫道:“不好了,官军杀过来了,把咱们给包围了!”
兰钦带来的十多名兄弟个个浑身是胆,他们引燃各自目标后,也跟着左劈右肝,跟着兰钦高声呼叫,不断放出各种谣言。
这时,敌阵已经乱作一团,许多人受谣言的蛊惑,内心动摇,一时也摸不清头绪,不敢上前拼杀,只是站在原地观望。
而就在这时,一支刚刚赶到的叛军还没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就与另一支叛军稀里糊涂地发生了火并。
趁着混乱,兰钦带着十几个弟兄悄悄撤离了战阵,偷偷混在了一群赶来扑火的叛军士兵之中。
“快啊!赶紧救火啊!”兰钦一边大喊,一边趁乱向后退去。
这时,有人突然拉了拉他的胳膊,低声道:“羽林郎,咱们是否也该撤了?”
兰钦四下里看了看,眼前十几个弟兄都在,这一趟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太多了,简直就是上天眷佑。
“撤!”兰钦摆了摆手,“回去我给大家报功!”
这时,他一扭头,就看到那名浑身浴血的俊美贵公子在枪阵里杀了几个来回。
他似乎是冲到了宣阳门的城门下,见进不了城,又杀了回来。
但他早已引来大批叛军的注意,想要上前擒杀他的人原来越多,黑压压一片将他围在当中。
除了他,其他弟兄也注意到了这位无意中帮了他们的贵公子正陷入危局。
有人问“羽林郎,那位郎君该怎能办才好?”
兰钦略作迟疑,定眼继续望去,就见那位贵公子此时已经陷入重围,若非他枪术精湛,早被叛军擒拿下来了。
兰钦有心救他,但他不想用自己十几个弟兄的性命去做赌注。
他只得无奈地咬咬牙:“撤!”
“那他呢?”
“顾不了了,让他自求多福吧!”
兰钦带着弟兄们刚撤出不远,就听叛军那边的传令兵纵马来回驰骋,嘴里宣布着命令。
“天公大将军有令!将江夏王世子拿下,只准生擒,不准放冷箭,留活的便好!”
“只准生擒!不准放冷箭!”
“留活的……”
命令不停在敌阵上方传达。
兰钦听得清楚,眯眼向那边望了望。
但他心里起疑,天公大将军到底是何人?很显然这个称号是自封的,这种称号更像是天师道徒可以想出来的。
而那在敌阵中杀进杀出的俊美公子居然是江夏王世子,这点儿倒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若是那位小王爷的话,他便不能不救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身旁一位弟兄见他迟疑,赶紧拉住了他的胳膊。
“羽林郎,还不快走!”
“你们先走!按原路返回,从绳梯上去,在城垛口等我。”
“那羽林郎要干什么?”
兰钦皱了皱眉:“我常听我父言道,当年南归之时,江夏王爷有恩于我兰氏,今日遇到世子蒙难,我没有不救之理。”
他快速扫了眼周围的弟兄,有些人的脸上带着困惑和不安。
“你们先走!彭子期靠不住,我需要你们帮我看好绳梯,到时候兰某的后路救托付给诸位了。”
“可是,羽林郎你一人的话……”
兰钦四下里看了看,此时周遭仍旧混乱,暂时没有谁在意这支有些古怪的小队。
时机转瞬即逝,兰钦心急如焚,他本就讨厌婆婆妈妈,他骂道:“身为军人,不懂什么是令行禁止吗?照我说的去做!不然回去后军法从事!”
无人敢言,十几名禁军士兵渐渐隐入一片黑暗。
兰钦深吸了口气,他四下看去,就见一名传令兵纵马正朝着自己这边驶来。
他抄起环首刀,迎着传令兵就跑了过去。
那传令兵见有人迎着自己而来,不禁大惊失色,他一勒马缰,战马发出一声长鸣,人立而起。
兰钦虽然身着重甲,但他体力极佳,而且身形灵敏。
就见他猛然扣住马头,纵身一跃,整个身体居然跳到与马头一般高,
他横起一脚,直接将那传令兵踹下马去,自己则趁势抓住马缰,一个凌空翻身就坐到了马背上了。
马儿受惊,在地上连续打着几个转儿,兰钦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战马。
那传令兵摔到地上还一脸的懵,叫道:“你……你是何人,敢抢我的马!”
兰钦洒然一笑:“你阿爷兰钦是也!”
他催马掉头,向着那被围的贵公子杀去……
……
萧宇几乎已经变成了个血人,他左支右绌,体力渐渐不支,身上也已经多处负伤。
眼前是林立的枪阵,眼中满是两眼发红的叛军士兵,黑压压的一片。
他骑在马背上,感觉整个身子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动弹。
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恐惧开始慢慢占据了他的身体中的每一分血肉。
看着眼前的敌人在他面前大呼小叫,他的耳中只有“嗡嗡”一阵长鸣,却听不见一个字。
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刚刚他听到了叛军传令兵的命令,他们要不及一切代价的生擒自己。
或许在他们看来,自己活着远比死了要有价值。
他躲过了一把刺向他的长矛,他顺势将手中的长槊刺进了那名用矛刺他的年轻士兵的咽喉,那名士兵应声捂着自己的伤口,倒在了地上。
而对方的长矛只是胡乱的一刺,或许他本不想要自己的性命……
这就是战争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这个晚上,有多少条性命已经死在了他的槊尖之下了,他根本没有什么印象了。
而现在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宇正想到这里,就见远处有人发出一声暴喝,将他自刚刚短暂的失神中唤醒!
只见一位身披重甲,同样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将军正冲破敌阵,向他这边杀来。
那少年将军的勇猛,让人叹为观止。
萧宇有些茫然,见那少年将军手挥环首刀杀到近前,他竟然举起长槊就向他刺了过去。
只见那人身子稍稍一侧,便躲了过去,又一伸手,直接将槊柄握住。
那少年一脸稚气,对于萧宇的一击,他并不生气,咧嘴露出两排白牙,憨憨一笑,“小王爷,刺错了!我是来救起脱身的!”
“你是何人?”萧宇顺势抢回了长槊。
那少年接连砍翻了几个叛军士兵,回答道:“我叫兰钦,云麾将军是我阿父,过往蒙受江夏王爷大恩,今日……嘿嘿……末将代父来还人情来的!”
“你是兰钦!”萧宇眼中突然冒光。
少年一阵激动:“小王爷认得末将?”
“不认得。”
兰钦刚刚还兴奋莫名的脸上一阵尴尬。
“兰休明,大将之材,早晚必如鲲鹏一般,一飞冲天!”
兰钦洒然一笑,他挥出一刀又砍死了一名叛军,叫道:“借小王爷吉言了,跟着末将,末将带小王爷脱身!”
兰钦猛然一踢马腹,马儿发出一阵嘶鸣,向前发疯般地狂奔出去,向着宣阳门的城头方向跑去。
萧宇纵马紧随其后。
数不清的叛军士兵如潮水一般,黑压压地涌向了城墙。
就在这时,城墙上发出一阵齐射,百余支羽箭同时窜出城头,在半空划出一道的弧度,齐刷刷地向下坠落。
兰钦策马就在箭雨到来之前,向着东墙拐出了一个弧度,躲过了那些插入地面的箭支。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风声呼啸,猛然伸手,恰好抓住了一支向他胸口飞来的雨箭。
他眼中凶光一闪,回头往城头看去,正好看到彭子期正手握一把大弓站在城墙之上,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兰钦回以一个阴冷的微笑,张口大骂道:“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回去之后看我如何整治你!”
这边看完,他又扭头看向另一边的萧宇。
这位小王爷马术了得,他几乎是沿着自己刚才拐弯的轨迹一路跟来。
城头上第二波齐射已经到来,竟然没有一支雨箭射到他,而紧随而至的叛军却被射倒了一大片。
兰钦心中暗自赞然,他真想有机会再与这位小王爷比试一下武艺。
“小王爷,可要跟紧了,别让他们追上了!”
身后的小王爷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地跟着。
兰钦冷哼一声,他明明救下了对方,对方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他突然觉得这位小王爷无趣极了。
传言都说他是个傻子,但看样子傻子倒不至于,或许只是心性一直未开罢了。
兰钦正想到这里,两人已经甩开了追兵,沿着城墙向东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之后沿着城墙一路往东,两人顺利地找到了那条绳梯。
身后的追兵在夜雾下影影绰绰,不停大声叫嚷。
兰钦翻身下马,一拍马臀,马儿向着更加深邃的前方奔去。
他回头再看萧宇,萧宇已经翻身下马,正牵着马站在他的身后。
兰钦回头笑了笑:“谢我的话便不用说了,说实话,我们行动如此顺利,那还多亏了你。我得回城里复命去了。小王爷,从这里往东,到达大夏门之前的一段,叛军应该不多,你就别在这里晃了,赶紧回你的王府,闭门莫出。”
萧宇看了看绳梯,“这里能到宫禁?”
“末将就是从这里下来的。”
“那好!”
萧宇说罢,也是一拍马臀,将自己的坐骑给放跑了。
兰钦有些看不懂了,忙问:“小王爷,你这是为何?没有马你该如何回去!”
“我何时说过我要回府的,我此次到宣阳门来便是为了入宫。”
兰钦不禁皱了皱眉头:“小王爷可有陛下的宣召?”
“没有。”萧宇顿了顿,“兰钦,你可知皇帝在宫中吗?”
“如何不再?陛下不在台城,还会在哪儿?”
萧宇知道兰钦此时官职低微,只是过七品的羽林郎,以他如今的官职是不可能触及一些机密问题的。
两人正说到这里,就听远处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夜幕中有点点火光闪耀。
这时,城墙上有人小声喊道:“羽林郎可回来了?”
“回来了!”
“赶紧上来,叛军围过来了!”
事态紧急,兰钦却犯了难,未经皇帝允许,私自放人入宫,对他而言就是渎职。
但萧宇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没有征得兰钦的同意,已经率先攀上了绳梯。
兰钦只好咬咬牙,勉强算是同意了。
总之,是福不是祸,是货躲不过。
于是他跟在了萧宇身后,也攀上了绳梯。
这时,绳梯开始向上缓缓收起,当有人再来到这里时,已经见不到绳梯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