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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声震耳欲聋,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从宣阳门的高耸城墙上往下看去,黑压压一片的叛军汇成一条黑色的铁流,不断地冲撞着这堵建康宫外最后的城墙。
一位少年将军已经杀红了眼,他手中战斧翻飞,在空中左劈右砍,斧刃所过之处,血肉翻飞,惨叫连连。
一撮刚刚攀上城头的叛军慑于如此勇猛的强敌,皆心惊胆寒,连连后退。
这位少年带人将那些叛军给压回到了城垛旁。
他奋力砍死了两个,又将一个逼得直接从城垛上跳了下去。
跟在身后的弟兄发出了高昂的助威声,他则仰天大笑。
就在这时,身前的垛口上又有叛军露出头来,还没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这位跳上垛口的将军一斧砍掉半截头颅,栽下城去。
他爆喝一声,声如雷鸣一般,用力飞出一脚,踢在搭在城垛上的长梯上。
蚁附在长梯上的叛军发出阵阵惊恐的哀嚎,云梯猛然向后倒去,就听轰然一声巨响,城墙下惨叫连连。
少年将领一脸得意,他正想伸头看看城下的惨况,突然一支羽箭擦着他的面颊划过,在他那如刀刻般坚毅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槽。
他抹了把血,对着城下破口大骂。
他正要伸头去看是谁在突施冷箭,身后的几个弟兄见状,赶忙将他从城垛上拉了回来。
“羽林郎,你是不要命了!”
少年将领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俺兰钦这等恶人,就是命不想要了,估计那阎王爷也不敢收,哈哈哈!”
这名少年将领名叫兰钦,字休明,早年随父自北朝南附而来。
父亲兰子云如今官拜云麾将军、冀州刺史。
兰钦年少果决、勇力过人,随父在外作战卓有战功,刚刚被调入禁中担任羽林郎。
却不想今日刚刚入夜城中便发生了动乱,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叛军突然间就开始围攻起了台城。
叛军攻势凶猛,似乎提前便准备好了攻城长梯、撞车以及石炮,向着包括宣阳门、千秋门、大夏门在内的几座城门猛攻而来。
守城禁军在经历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渐渐稳住阵脚,将那些冲上城头的叛军士兵又给压了下去。
兰钦本非宣阳门守将,天黑后叛军攻城时,原守备此门的宫门郎谢昭文意欲里通外敌,打开城门,结果被巡视至此的新任直阁将军王规发现,斩杀于城门下,军心大定。
王规留兰钦与宿卫中郎将彭子期在此镇守宣阳门,自己带着一支禁军往千秋门去了。
兰钦长于野战,在京城只做个类似仪卫职责的羽林郎,早就憋屈坏了,而如今叛军攻城,他与别的禁军将领自是不同,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他带着自己的部属补充到了宣阳门守军的阵列,与叛军在城头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叛军攻上城头没多时,就被守军给压了回去,经过了几轮疯狂的攻城,他们士气受挫,攻势渐渐缓了下来。
刚把这一轮攻城的叛军给压了回去,兰钦丢下战斧,倚靠着城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扔下头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身旁正斜靠着一名已经阵亡的禁军士兵,肠穿肚烂,睁着眼瞪着前方。
兰钦伸手将他的眼合上,闭上眼继续喘着自己的气。
火盆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周围嘈杂声不断。
借着这宝贵的停战间歇,伤员和死去的弟兄被抬到了城下,回来的士兵背来了滚石、火油以及箭支。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钦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却依旧等不到叛军的下一轮的攻城。
而他的耳边却听到了己方士兵小声的嘀咕。
他睁开了眼睛,扭头往一旁的望了望,就见身旁几个弟兄正趴在城垛口往下张望。
他上手拉了其中一人一把,“喂,瞧什么呢!“
那名士兵扭头,看是兰钦,赶忙答道:“羽林郎,快点儿起来看看,叛贼不攻城了,在下面不知道组装什么呢!”
兰钦将信将疑,他起身也趴在城垛上往下张望。
借着燃烧着的火光,就见叛军已经退到了距离城墙百步外的地方原地待命。
在那黑压压的叛军后面,一群像是工匠的人正在组装着什么东西。
城墙上的守军看得好奇,他们没见过这是在做什么,三两个人交头接耳,在那里指指点点。
兰钦却惊愕不已,他曾随父在外征战,这些组装器械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在组装工程器械。
他不禁重新打量起城墙下的那些叛军,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来历。
看来那些组装器具都是早已准备好的,娴熟的工匠只是在临时拼装,不多时就有了两座抛石机的雏形,一辆冲车已经在装轮子了。
兰钦脸色阴沉,正在想着对策,就听有人在喊他。
“羽林郎!羽林郎!羽林郎何在?”
兰钦回过头去,就见宿卫中郎将彭子期带着几名亲卫,正在找他。
此时城头上乱糟糟的,守城将士经过一场恶战,浑身浴血,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貌,这自然也包括兰钦。
倒是那位宿卫中郎将,一身鲜亮明光铠甲,一尘不染。
兰钦嘴角微微上翘,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他抬了抬手道:“彭将军,末将在这里呢!”
彭子期稍稍一愣,撇下自己的护卫疾步走向了兰钦,“羽林郎,你的脸……没事吧!”
“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彭子期宽和地笑了笑,他上前一把揽住兰钦的肩膀,将他再次带回到垛口前。
“羽林郎,拼杀自有将士们,何必亲自上阵呢?”
兰钦笑道:“为将者难道不该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进退吗?“
彭子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转移话题道:“羽林郎,我找你有事,你随云麾将军久在边境作战,你可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了吗?”
“硬攻不下,他们已经开始搭建攻城器械了。”兰钦眯眼道,“彭将军,打了大半夜了,尚不知叛军是何来历。你可知到底是何人反叛,竟有如此训练有素的精兵,与我们在前线攻坚的野战军相比,他们也不遑多让。”
“先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守住台城要紧!我看他们攻城甚急,可见他们原本是想出奇制胜,却不想碰到羽林郎你这枚铁钉子。”彭子期顿了顿,他的眼神却在偷瞄兰钦,“羽林郎,你刚刚说什么,他们在搭建攻城器械?”
“正是,我久在军阵,自然不会看错,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若强攻不成,他们就用器械攻城了。”
“羽林郎,你英勇善战,又自野战军而来,可有应对策略!”彭子期此时看上去脸色有些紧张,“他们……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快攻城吧!要搭建攻城器械也应该挺耗时的吧!”
“彭将军,你看,他们早有准备,如今只需找工匠安装完成便好!”
“那该如何是好!羽林郎,可有办法拖住他们!只要再过几个时辰天便亮了,到时候城外的勤王之师必定能够赶到,里应外合就一定能击溃这叛军!”
兰钦皱皱眉:“这些叛军战力不弱,他们无缘无故就冒了出来,难道不会是城外五营发生了叛乱,冲进了城里?”
“羽林郎,莫要胡言乱语。”彭子期驳斥道,“五卫军是朝廷的精锐,受朱侍中统辖,朱侍中又是陛下的近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五卫军怎么可能会叛变!羽林郎,说话可要小心,若是动摇了军心……”
兰钦笑了笑,“若是动摇了军心,该当如何……”
“这个……”
彭子期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冲着兰钦暧昧地笑了笑,“羽林卫……羽林卫怎能可能会动摇军心呢?”
兰钦瞥了彭子期一眼:“眼下的问题是这些攻城器械,就像彭将军所说的那样,眼下敌人攻城正急,那必然是想趁援军未至之前就把城门拿下。
“眼下他们组装攻城器械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攻下城门的迫切。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守军有限,他们把冲撞车推到城门下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旦城门破了,就人数而言,我们便再无回天之力了。”
彭子期喘了口粗气:“羽林郎,你作战经验丰富,你说,我们该如何才好!”
“冒个险……需要一支偏师自侧面杀入敌阵,趁乱把那些攻城器械一把火给烧了!”
彭子期摇摇头:“太冒险了,我想再等等,兴许他们在天亮前还组装不好,那时候援军应该就到了。”
兰钦冷笑:“寄希望于敌人,彭将军,你就是如此将兵的吗?”
彭子期被一个少年人如此冷嘲热讽,心里自是又羞又恼,他动了歪心,但一想到眼下还得用到此人,他便把怒火压了下去。
“羽林郎,此计太过冒险,本将军只是想要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若羽林郎一意孤行,那只能羽林郎自己前去,本将军在城上为你掠阵。”
兰钦早看出彭子期胆小如鼠,根本就没指望他能带人出城奇袭。
他说道:“那好,人不在多,二十人便好,我亲自带队,不烧毁那些器械,我誓不回来!”
“壮哉!”彭子期就等兰钦这句话了,“若羽林郎得胜归来,本将为羽林郎庆功!”
“那倒不必了!”
兰钦丢下这么一句,回头就去召集自己手底下的弟兄。
此时连同受伤的大约还有二十多人,兰钦让那些负伤的留下,那些没有受伤的都背上火油罐和火折,寻一处偏僻城墙,用绳梯下了城,悄悄向叛军背后绕去。
好在叛军身上的甲胄与他们身上的甲胄几乎是统一制式,不同之处是那些叛军的左臂上都捆着一条黄巾。
在一条巷道里,兰钦带人伏击了一支叛军,杀掉他们后,将他们左臂上的黄巾解下后绑在自己人的左臂上。
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巷道,向着叛军的背后绕去。
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些正在组建的攻城器械,地面上堆满了早已打磨好的大小木料,几十名工匠在其中选择组建器械所需要的各类木料。
兰钦心中生疑,正在偷偷观察,突然斜侧方插过来十几个人,这些人一个个衣着褴褛,乞丐打扮,但手持刀枪,看上去凶神恶煞。
兰钦感觉到这些人来者不善,他此次没有提战斧,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环首刀。
对面过来一人,上前就用力推了兰钦一把。
“疤脸儿,老子在这里舍生忘死地往前冲,你等倒好,定然是去强抢民宅去了,下一轮攻城,你们去做先登!”
兰钦稍稍一愣,脸上立马改成一副痞像,骂道:“谁说我们去打家劫舍了!这一路上到处都有敌人!就在刚刚,那条街巷里,一群禁军还想在那里偷袭我等,结果却被我等反杀了,不信你们去看!”
那人不耐烦:“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我等退下来先歇一歇,下一轮攻城你们先上!我们死了那么多弟兄……好在你们比我等幸运,冲撞车马上就能去撞城门了!快去!快去!”
在一阵笑骂催促声中,一切变得有惊无险。
兰钦带着十多个兄弟继续向那些攻城器械走去。
又没走几步,就听前方有工匠在喊他们:“你们几个,别磨磨蹭蹭,过来帮帮忙,早点儿把这些器物组装好了,你们攻城也不必那么费劲。”
兰钦心中大喜,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马上!马上!我们这便过去!”
又是在一阵催促和骂骂咧咧声中,这支偷袭小队异常顺利地来到了他们的目标前。
“你们几个去这边!你们去那边!喂,那个大块头,你到我这边来!”
兰钦与同伴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各自向着被分配的目标走去。
匕首、火油,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就等兰钦一声令下,他们便可同时行动。
可就在兰钦刚要做出动手的手势时,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无数叛军纷纷回头张望。
就见一名手持长槊的硬挺公子正驱马向宣阳门下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