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遇到一个只想享受当下不考虑未来的人。不会缠着你结婚生孩子。”我说。
果然,一醒说,“你自己会信你刚说的话吗?徐而图之,徐而图之,你们女人个个都是得寸进尺的战略专家,精通一步步蚕食鲸吞之道。起初说什么都不要,到最后,人、时间、钱、孩子,就没有不要的。奴役男人做牛做马,稍不如意就闹得家无宁日鸡犬不宁。我还是珍惜生命,远离女人吧。”
他多年都是秉持这一套,我也无谓多说。好在多年前已公允地为我正名——我不在他说的那些女人之列,虽然也占有,但所要不过一颗真心一份感情,不掺杂其它,很纯粹。
只是他后来又说,“也许男人宁愿给钱,因为越纯粹的东西反而越难给。给钱无疑简单许多,只要他有,又舍得给。”
刚分开那两三年我状态不佳十分颓废,工作马马虎虎,生活水平有些下降,经济上也不很宽裕,一醒便建议我不要太挑,不要管自己喜不喜欢,找个有钱男人。这话说的多了,有一天我便忍无可忍直接掀桌,冷冷说,“我还没到没东西可卖只得卖身的地步呢。”那之后便奋发图强,也是那时与大平双双辞职合开了工作室。后来他再没提过类似“建议”,大约那时才真正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大概所有的有钱人在遭遇爱情时,都会有一个疑问与自我怀疑:她是爱我这个人还是爱我的钱?
我认识他苏一醒时他已财富自由,所以想当然认为我也在乎他的钱。但一场婚姻到最后我净身出户,这样真金白银的代价是作秀?他还没有认识到我与他生命中其它那些女人不同?后来我想,他那时有价值观那样扭曲的建议,与他自己的品性都相悖,大约仍是精神障碍的影响或后遗症。连亲生母亲为了钱都可以六亲不认,冷眼看着爱子血流成河,他还能相信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吗。
“你呀,一辈子任性。”
后来每当一醒想要建议我找一个有钱男人时,通常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一句。
“任性有什么不好呢。一个人如果真能够一辈子任性下去,也未免太幸福了。”
这是我的回答。
有时怀疑,所谓成长,是否人们无法顺遂贯彻自己意志时的自我洗脑。把挫折当作经验,失败当作磨练,一遍遍告诉自己,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可是,一个人只有不断地心想事成,才会真的觉得自己好强大吧,什么都能做成,不受任何阻碍。或者受到阻碍,也立刻有不知名的力量或贵人出现,砰,问题迎刃而解。
任性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任性好得很呢。但愿能够一直任性下去,那就是上天厚爱我的明证了。
疗养院在室外的门球场地附近增添了一些运动器械,就像城里各处都有的那些简易健身器材,此刻大雨初霁,整个场地空落落的,不见人类踪影。一醒说他早晨起来通常会跑步,并来这里锻炼。然后他问起世德。
要如何跟他说与世德的近况呢?这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一言难尽。”只这样说。
“闹别扭了?唉,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你能改改脾气。”
一醒听我曾经的描述,对世德印象很好,觉得我似乎终于碰到一个靠谱的男人,至少肯付出、能够付出已是诚意与能力证明。所以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想当然认为是我的问题。我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
“关于开悟,你怎么看?”我问。
“哪种开悟,哲学意义上的还是宗教意义上的?”
“两者有什么不同?”
“哲学意义上的,简单说,就是人要明心见性,格物致知,用理性提高个人的思想层次。这是高层次的思维方式。低层次思想的俗人,喜好将一切原因都归于外界,而很少从自身找原因,还困于鬼神学说、宗教学说等。真正超越了的高层次人,比如黑格尔、马克思等,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思维内容的。”
“你确定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我听得云里雾里。“明心见性、格物致知,不是王阳明吗?”
“王阳明龙场悟道就是开悟呀。我怎么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呢?哲学意义上的开悟就是我前面说的那一种。宗教意义上的开悟,是低等人的惯性思维,指望有一个类似神启或开天眼的东西,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所有人生问题。永远是外部原因造成了个人的现状,他自己没有任何主观能动性来改变和创造个人命运……”
呃……低等人。
“你并没有变得平和一些啊……”略事消化后我说。
这是我们的另一个相似处。看似温顺平和的外表下,潜伏着激烈的观点与态度,分分钟得罪至少半船人。一醒的偏激一如既往。
他有些痛心疾首。“那些都是我低层次思想之时犯的同样错误。我现在用理性提高了个人的思想层次。所以嘉嘉,”他充满期许,“你也快快跃迁吧。否则将来我们会越来越难以对话。”
“可是我并不想和你对话。”我翻白眼。
“好,好。”他让着我。
但是一醒的话很有道理,王阳明龙场悟道确实可以理解为开悟,而宗教意义上来说,他的观点与梦露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