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有另一条道路,我自己的路。你看不见它。……我必须走入你们的深处,因为你们全都住在地狱的底层……等我,让我有时间向所有光明告别,天空的光明原本是我的……我要变成一把斧头,把那些高墙劈成碎片……今天我只有一条路,谁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但这是我的路。除了自己的规则,我永远不会有其他规则……每个人必须寻找自己的路。
——萨特《苍蝇》
我决定把一切告诉世德。
既然我对他并无恨意,就绝不想让他再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自以为聪明地在我和那个女人之间周旋,一边对我表达爱意,一边对那个女人示好,自以为长袖善舞瞒天过海。我很担心他现在会给我、给那个女人发来消息,仍旧说一些许以未来和希望、甚至示爱的词句。他的丑陋、可笑,将在被我强行揭穿的真相下无所遁形。我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犹如不像看到他走样、松弛的身材所铭刻的耻辱,对过去所有坚守的背叛。尤其我不想让那个女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希望他至少还可以在那女人那里维持一些尊严。
以这位安娜的道德水准,世德的所作所为应该并非无法接受。
我决定告诉世德。尽管我曾和那女人约定不让世德知道这件事,她在世德面前装作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会与世德不再相交,远离他们的生活。以那女人的城府和从不正面、清楚明白说任何明确话的技能——冒犯别人时除外,我相信她绝对能够装得一无所知。我不能忍受世德被蒙在鼓里然后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她一面冷眼旁观一面暗自窃笑——也许她不会,但我不愿冒这个险。
究其根本,我能够确定的只是这个安娜想要世德,但,是哪种“想要”?我并不清楚。也许只是她说的“贪恋”。依照我一直以来的印象与判断,她并不想和世德双宿双栖,似乎满足于日常远距离的嘘寒问暖,以及偶尔见面的偷情。我从不相信世德说她善良、宽容的评价,我认为那大概率是惺惺作态,我更相信自己的亲身感受和判断。但人是多面的,也许她对世德确实不错,确实对世德展现了她人性中的最好一面?我只能寄望世德好运。
如同我和阿巫所交谈的:认清现实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有人是被迫去接受现实,也有人用主动的方式去接受。只有认清现实,才能够创造出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事物。
我希望世德能够在了解真相后,掌握主动权。尽管,他现在已经被动了……他现在,仍旧认为自己不是行为者么?
仍旧,事情只是对他发生了?
我将告诉他我干下的一切。毫不迟疑,毫不遮掩,毫不推托。
他得知后无疑会恨我,甚至暴跳如雷。但我像是会在乎的样子吗?
在准备发消息给世德的一刻,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最后一次向他要求真相,把主动权给他,而不是纵容他成为被动的非行为者,继续相信事情只是对他发生了。我不喜欢被剥夺选择权,所以也不想剥夺别人的。
我把希望寄托于相信他内心最深处还有一点良知,不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抵死不承认的人。我相信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只是需要一点勇气和无私。
不希望出现那样的局面,他到最后都坚持扯谎到底,非要我把事实甩到他脸上……也许终究是不希望自己爱过的人竟有那样不堪。
前天我们不欢而散,他宁可发毒誓也坚持在与那个女人的事上撒谎,拒不给我真话,现在,他会把握机会吗。
我希望他会。他最好会。
我发消息:“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要求真相。我对谎言的态度你很清楚,无需赘述。希望你至少勇敢真诚一次。”
片刻后,世德要求通话。
我交代蔓迪就算天塌下来也至少半小时内不要找我,她一边答应一边在门上挂了谢绝打扰的牌子,然后关上门出去。我接通了电话。
世德,终于,肯说实话了。
谢天谢地,他没有让我在最后一刻再看轻他。如果他仍然红口白牙说和那女人只是普通关系,除了无耻,他会让更多糟糕的词汇涌入我的脑海。
他承认长期以来一直在我和那女人——安娜之间摇摆,但也只是去年下半年才确切开始,此前一直是含糊不清状态。每当安娜令他感觉不好他便想到我的好,但我一旦令他不快他又立刻想到安娜。去年11月中旬他说要专心修行,其实是那个女人要回来。和双鱼前女友见面纯属谎话,深湾大平撞到的是他和安娜。事实上安娜从那时到今年5月一直在国内,只是跑来跑去,据他称只见过四五次,并且每次见面都不和谐,然后立刻就想见我……他说只发生一次上床而且感觉非常不好,说有戴套。他并没有想去泰国,是让安娜在深城为他安置一个住处,并供给生活用度……
我们之间的迷雾翳障被彻底揭开了,露出其中的曲折、不堪、残忍、蓄谋、隐患和僵局。
我听着,偶尔发问,整体很平静。
面对真相我总是很平静。你能够对真实做什么呢?难道真实不是像一块厚重的铁板,无论你怎样都巍然不动,踢它只会弄痛自己的脚?
而也许愤怒的利刃已经刺穿了我的身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