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兰翠端着盆到井边洗衣服,几个邻居家的婶子见状立即就围了过来。
“兰翠,我家那口子说你家老温头昨天一大早背了个人回来?那是谁啊?你别怪我多嘴啊,这年头咱可不兴随便捡人啊!”
王兰翠瞥了眼说话的人,是住在西北边张家的媳妇马金云,从林子里回来是必须经过她家的,难怪她会知道昨天温蕴和背了个人回家的事。
这人是这附近有名的长舌妇,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到处打听说道别人家的事儿,而且她极为泼辣又记仇,家里还有个儿子是红卫兵,是个轻易招惹不得的泼皮户。
想到这儿,她忙回笑道:“张家婶子,我们家的情况,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呀。我们家也就只有老温一个劳力,家里头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喂,哪儿还会有余力去随便捡人哦。”
说罢她把水桶丢进井里装水,张家婶子见状赶忙过来搭把手帮她把水桶里的水倒到盆里,示意她继续说。
王兰翠见状笑了笑,温言来家里的这事是不可能瞒过大伙儿的,因此昨天晚上他们仨就讨论出了一套关于温言来历的说辞,索性今天遇上了张婶子,倒也省得他们再花心思把温言的来历给透漏出去。
她边洗衣服边开口:“昨天老温背回来是省城来投奔的亲戚,他大哥家里的小孙子。唉,大哥家里头人多,在厂子里又没人,平日里分到的人口粮也就勘勘够吃。偏偏小孙子这个年纪,胃口正是大的时候。我大伯哥平时把这个小金孙是当眼珠子疼的啊,这哪能看着他饿肚子啊,索性让一家人都少吃点,先紧着他的口粮,只不过这样了他还是吃不饱。我大伯哥没招了啊,放在身边看着的话,指定是又心疼又难受的,干脆就让他来丰川投奔我家老温了。这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吃了好些苦头才找到这来,见到老温后就耍赖不愿意动了。这不,老温就只能背着他回家了。”
一旁正洗衣的李婶子听完忍不住啐了口,语气愤愤道:“要我说这算盘还得是城里人打的精啊,你大伯哥这事做的可真不地道了,谁不知道这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啊。他倒好,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把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给你们家丢了过来。”
马金云也阴阳怪气地接口道:“就是,不是我想挑事啊,依我看啊,兰翠你就不该让你们家老温把他给留下来。他家不容易是没错,但是这年头谁家容易啊,你家老温头自己不当家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还能不知道啊!你们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哪还有余粮替别人养孙子啊!”
王兰翠听到这话,心里头一阵怒气腾地就涌了上来,好半晌才给强压了下去,冷淡的回了句:“一口饭总归还是能省下的,怎么说都是血脉连着筋的亲戚,这孩子刚见面就喊我奶奶,别提多乖了!哪能因为一口吃的就把人往外赶啊。”
马金云见王兰翠这反应,霎时也觉得有些无趣,撇了撇嘴不再做声。
旁边的几个女人见场面冷了下来,顺势就接过话茬聊起了那些来投奔过自己家的城里亲戚的趣事。
一时间井边再度热闹了起来。
王兰翠洗完衣服前脚刚走,马金云就朝她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好心当做驴肝肺。”
说罢又冷笑了一声道:“呵,她王兰翠一个地主的女儿凭什么这么嚣张啊!依我看啊,他们家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她家那老温头不就是公社里一个臭泥水匠嘛,每个月工资能有多少啊,真不知道他家有什么好臭显摆的。”
“就是就是,还一口气供六个孩子读书,显得他多能耐似的,要我说啊,他们娘是地主家的女儿,从根上就带着坏,学校就不该让他们进去上学,就应该要送去批斗!”另一个女人赶忙接口道。
“还有还有,你们瞧见刚才王兰翠说省城来的亲戚时的那嘚瑟样了没?嚯,我呸,省城来的亲戚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跟你们说啊,那天我家老张可看的仔细,那省城来的小子被老温头背回家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啥也没带!哎哟喂,这哪儿是上门投奔来的,摆明了是来打秋风的吧!而且那小子连路都不愿意走,娇气的哟。唉,你们说这来打秋风的小子该不会也和王兰翠一样,也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嘿,你还真别说,那成分可就要好好查一查了。”
“哈哈哈,你还查得到省城去啊?要我说啊,也不用查成分了,就那小子那懒样,不出一年就能把老温头的骨头渣子都嚼吧碎了给吃喽!”
“哎哟喂,你这说的还真是……哈哈哈……”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聊着,仿佛已经看见温家被温言吃垮后,一家人流落街头的场景,满含恶意的笑声充斥着小小的天井四周。
王兰翠抱着盆倚靠在墙外,听着她们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话去臆想着老温家的未来,气的心脏生疼。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成分不好,毕竟她父亲是丰川镇最大的地主。
可是她父亲和别的地主不一样,家里的地都是一点点从家里人牙缝里抠出来的,这事大家也都清楚。
父亲因为知道农民日子苦,从前收取佃户的粮食,都是收点儿意思意思,遇着不好的年头甚至会不收,所以,佃户都愿意种她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