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还真干净啊……”苻长卿垂下眼盯着安眉干净的衣襟冷笑,紧跟着信手一捞,不由分说地搜起安眉的身来。
“哎哎哎大人……”安眉面红耳赤地挣动,却被苻长卿牢牢扯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手探进她怀里摸索,最后扯出一块馕饼来。
答案昭然若揭,什么都不用问了。此时苻长卿不得不脸色铁青地面对这样一个事实——眼前这个蠢女人,正用自杀的方式来节省口粮供养他!
先前安眉将半块馕饼递给他时,一向记性甚好的苻长卿对那饼上的掰痕感到眼熟,接着他发现安眉手中的饼和自己这块对不上,心中便隐隐有了怀疑——这才会一路悄悄跟在安眉身后,直到发现这残酷的事实。
这事实令苻长卿不堪面对——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成了这样的废物,需要一个女人牺牲至此!当他们二人处于生死攸关之际,所谓男男女女的无聊把戏就不该继续存在,如果此刻他还要利用安眉的爱慕苟活,冷眼看她因为自己而饿死,苻长卿确信自己还做不到。
“你觉得这样做,很无私?”苻长卿无法理解安眉的行为,只能抬起眼恶狠狠盯着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好让我承你的情?”
他真的是无法理解她的行为,所以不惮用最恶意的想法来揣度她。苻长卿甚至希望安眉被自己这句话激怒——哪怕她因此只产生一点激烈的反应,他都好有余地去应对。
只可惜苻长卿刻毒的话里刺,次次都只能徒劳地戳在安眉这枚软柿子上。
“嗯……其实今晚就瞒不过去了,”安眉结结巴巴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半块饼了。”
苻长卿一瞪眼,将那半块馕饼塞进安眉手里,怒气冲冲地勒令道:“把它吃了。”
“哎,大人,其实小人不要紧的,灾年的时候小人天天都……”话还没说完苻长卿又是一瞪,安眉顿时心惊胆战,乖乖将馕饼塞进嘴里。
饥饿的唇齿一旦碰上久违的干粮,立刻引发本能地狼吞虎咽,安眉知道苻长卿正看着自己,可就是遏制不住凶猛地吞咽之势,直把她羞得满面通红。
苻长卿别开眼,不知为何就是不忍心看安眉饕餮般的吃相。素来冷硬的内心竟然一阵发酸,他不是那种没见过饿殍的贵公子,当年做豫州刺史时,也能忍看饥民眼冒绿光就是不开仓放粮。心狠手辣的事他做得多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也能麻木不仁地接受安眉的“好心”。
否则,一旦接受了,骄傲何在,颜面何存?士族的优越,不是靠从女人嘴里乞食维系的。
苻长卿垂下眼,不能否认眼前这胡女扰乱了他的心思——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前方仍没有出路,难道接下来要她割肉续他的命么?
苻长卿想到此处心思一动,抬眼看安眉已经把饼吃完,便拄着拐杖径自蹒跚地往回走,安眉怯怯瞄了一眼苻长卿依旧怒气腾腾地背影,只能惴惴跟在他身后。
哪知刚回到马车边,苻长卿就从车厢中一把抽出防身用的长刀,转身一瘸一拐地往拴在车前的两匹马走去。安眉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前拦住苻长卿道:“大人,大人,您不能杀马,马还要拉车呢……”
“先杀一匹再说。”苻长卿不顾安眉的阻拦,径自挽起袖子要杀马。
“不行不行,大人,”安眉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尊卑,大声冲苻长卿喊道,“这马儿是有灵性的,您当着它们杀了一匹,另一匹就不会听话了……”
“什么该死的灵性?!”苻长卿鄙夷安眉的妇人之仁,捉着刀怒斥,“往后人都要饿死了,是它有灵性还是我有灵性?!”
安眉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苻长卿这句滑稽的嗔语,只得坚持劝道:“大人,大人,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苻长卿闻言气结,将长刀往地上一丢道:“能有什么办法?如今路程已过三分之二,支撑到凉州和折回大道都一样。接下来我们靠什么活?难道你要我跟你一起吃草根么?”
“当然不……”安眉立刻摇头,却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苻长卿无可奈何地深吸口气,望着安眉嘲讽道:“好,你倒说说吧,你们这些贱民一向能养会活,你们荒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们……我们一般先掏鼠洞,会发现一些粮食……”安眉嗫嚅。
苻长卿狠狠瞪了她一眼,斩钉截铁道:“这方法你想也别想!”
“嗯,不会不会,”安眉连忙否认,继续冥思苦想道,“那,就只有挖草根了……”
苻长卿立刻转身磨刀霍霍,安眉惊慌失措地喊道:“大人,您腿脚不便,离不开马车的。”
“……说到底,不能杀马也是因为我,对么,”苻长卿冷笑着低头看安眉哀求的眼神,顿了顿才妥协道,“好,我给你一天时间想办法。你要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当心到时候饿狠了我——我不杀马就杀你!”
得过且过的安眉忙不迭缩着脖子点头,接着便开始愁云满面地想办法。这时候天公偏偏还恶作剧,从黑压压的云层中又降下点点雪花来,逼得地上二人只好灰溜溜躲进马车里。
不能掏鼠洞、不能抓老鼠、不能吃草根……安眉病怏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