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掀帘将食盒轻轻放在案上,走到苻长卿身后跪下,小声叩拜道:“少爷,夫人叫我来送饭,嘱咐您别太劳神伤身。”
说完他战战兢兢抬起头,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苻长卿冷峻的侧脸。随着少爷的沉默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心里莫名地有些慌张。
这时张管家忽然走进内室,令人难捱的僵局才终于被打破:“大公子,您的计吏从刺史府赶来送消息,现在正在堂外等着呢。”
苻长卿听见公事回过神,却仍是心烦意乱地皱起眉:“什么事这么急,叫他回去明日再禀。”
“似乎是关于大兴渠乱匪的,听来人说,好像是徐州出事了。”张管家望着苻长卿略提了两句,不希望少爷因为私情耽误公事,“大公子您看,事出紧急,还是去一趟吧。”
“徐州……”苻长卿沉吟片刻,眸中寒光一闪,在阿檀的搀扶下起身,“你派人照顾好安姬,我同计吏出去一趟,明天会直接从刺史府上早朝。”
“是。”张管家这才松了口气,俯身一拜,毕恭毕敬地送大公子走出内室。
直到这些要紧的人物全都离开,室中的婢女才又忙碌起来,这时瘫软在帐中的杜淑悄然张开双眼,星眸在暗中微微闪烁。她翘起嘴角想弯出一丝笑,可惜下腹传来的剧痛过于强烈,使她的一张脸上除了苍白就是麻木。
凡人的身体果然很脆弱,杜淑无奈地想,她实在不该这样穷折腾的,不过好歹也算给未来解决了一个麻烦。还有徐州,徐州……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
另一厢安眉同着槐柳二鬼飞了一天一夜,已经来到了千里之外的九嶷山,此刻正值阳光明媚的晌午,槐鬼伏在一棵梧桐树上俯视着缩成一团的安眉,好奇并关心地问:“哎?肚子还是疼得厉害吗?”
“嗯……”安眉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在槐鬼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该是这个日子……”
“不管是怎么回事,先吃了这个吧,”这时老柳忽然从一旁的湘妃竹林中现身,手里拈着朵紫光潋滟的灵芝,递给安眉,“给,毕竟大老远来趟九嶷山观光,因为肚子疼扫了兴就不好了。”
“哎呀,这可是千年灵芝,”槐鬼看见灵芝顿时两眼放光,一骨碌从梧桐枝上爬起来,羡慕得不行,“老柳你藏私!偏心!见色忘义!”
“不是我偏心,是你缺心眼,”老柳仰头看着赖在梧桐树上垂涎三尺的槐鬼,板着脸冷笑道,“你光看着她不舒服,还不如花点时间找找仙方,九嶷山到处都是灵芝瑞草。”
“真的?”槐鬼盯着安眉一点点啃食灵芝,自己也涎皮赖脸地跟老柳撒泼,“我每年来三次九嶷山,怎么从来没见到这些好东西?”
“你每次都只逛景点,什么宝贝也轮不到你了。”老柳斜睨槐鬼一眼,相当鄙视,“告诉你多少次了,要想汲取灵气,就要往深山绝谷里走。”
槐鬼顿悟,当下偕同恢复了元气的安眉,跟着老柳一起走进飒飒摇动的湘妃竹林。一路上安眉踩着露水好奇地东张西望,蓦然听见一阵悦耳的丝竹声,她辨认不出是何种乐器,只好懵懵懂懂地笑叹了一句:“真好听。”
“当然好听,那是舜池的神妪在弹箜篌。”槐鬼得意地笑笑,引着安眉穿过斑斑泪竹,来到雾岚深处一眼碧绿的水潭边。
这时只见四周峰峦如聚,戍卫一般刺向青天白云,守护着脚下静谧的寒潭。一位白发老妪正坐在潭边拨弄箜篌,引得潭中老鱼跳波、瘦蛟起舞,无数鸟雀盘旋在山谷之中。槐鬼和老柳相视一笑,悄悄走到潭边坐下,安眉知道自己此刻正目睹神迹,几乎受宠若惊,她跟在槐柳二鬼身后,也小心翼翼地坐在湿漉漉的草丛里。
一开始她害怕露水沾湿裙子,刚想低头整理衣裳,才发现自己多虑了——做了鬼哪里还会弄湿裙子呢?安眉无奈一笑,目光一动,竟发现身边草丛里藏着许多鸟蛋。穷人本性做鬼也难改,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拾起一枚鸟蛋,却被槐鬼小声阻止:“舜池边的鸟蛋可不能捡,拿了会迷路的。”
安眉脸一红,立刻乖乖将鸟蛋放下,又见槐鬼抬起手来向上一指,轻轻对她道:“看,那是娥皇峰。”
安眉闻言,在越弹越急的箜篌声中茫然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的万仞险峰出神。这时空谷百鸟翔集,峰顶上雾岚连着流云,都在灵动的箜篌声中随风滑过。安眉仰望着万丈光芒在岩壁上绘出流动的云影,双目被峰顶澄澈的碧空刺得眼泪盈眶,她禁不住低下头,俯看着舜池碧水倒映出巍峨的娥皇峰,蛟龙从翡翠般的水底匆匆滑过,粉红色的桃花鱼像点点花瓣浮在水中……眼前奇异的幻境为安眉带来莫名的感动,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像匣子一般被一只手打开,充满了豁然开朗后的欣喜。
这时一旁的槐鬼递给安眉一杯木兰露,弹罢一曲的神妪也姗姗来到群鬼面前,苍老的手指慈蔼地抚过安眉的鬓发。林间妖艳的山鬼们纷纷从四周现身,带着与槐柳二鬼久别重逢的亲热,齐聚在箜篌涟漪般的余韵里欢饮。安眉听过舜与湘妃古老的传说,若有所思地捧着露水低喃道:“娥皇峰……舜池……为什么女人是峰,男人是池呢?”
“你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