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便中了邪似的用刀划破自己的左手,让乍迸的鲜血溅在杜淑脸上,又将寒光凛凛的刀刃压上她的脖子:“是因为我的血,还是因为她的伤?”
杜淑重新获得呼吸,忍不住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双眸却依旧含情脉脉地望着苻长卿,声音嘶哑道:“苻郎,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她真的想回来,我又岂能鹊巢鸠占?”
苻长卿双目森冷地盯着她,冷笑了一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你用不着再装无辜,我已经去刺史府查阅了去年荥阳县的诉讼卷宗,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第一只蠹虫在附身时,已经去过大兴渠——你们五只蠹虫到底有什么阴谋,可以说给我听听么?”
杜淑闻言一愣,一时垂目讷讷无语,不知该如何作答。
苻长卿面对她的沉默,一双眼始终居高临下地审视她,愤怒的语气也逐渐恢复了冷静:“你说你不能鹊巢鸠占,那么前四只蠹虫,为什么一到十天就会自行消失?”
杜淑闻言愕然,晶亮的眼珠看了苻长卿好半天,最后才嫣然一笑道:“苻郎,你有所不知,前四只蠹虫一到十天就会自行消失,是因为……他们都并非雌虫,精气与这具肉身阴阳相克,因此只能支撑十日,十日后当然就会自行消解。”
苻长卿听了这话,一瞬间觉得匪夷所思,细想之下又觉得合情合理,许久后才怔怔反问道:“这么说,你是……”
“对,”杜淑凝视着震惊的苻长卿,又是温柔如水地一笑,径自替他往下作答,“我是雌虫。你忘了我们的三百年之约吗?苻郎,在能够做出选择的时候,我怎么会去修习元牡之气?”
苻长卿听了这话,墨黑色的瞳仁微微收缩,半信半疑地盯着杜淑:“就算事实如你所说,可是为何前两只蠹虫都去过大兴渠,并且曾与乱匪往来甚频?第三只蠹虫在我府上时,也曾试着与外界通信,第四只蠹虫更是与乱匪联手劫狱救走徐珍——这些又该怎么解释?”
这时杜淑睁大双眼,无辜地望着苻长卿辩白道:“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自从附身在她身上,就不曾踏出过苻府半步,根本无法同外界联络——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现在你大可以装无辜,”苻长卿根本不信她的话,兀自冷笑道,“像你这样诡辩的人我见得多了,对付你们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刑。可惜此刻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投鼠忌器吗?”杜淑歪着脑袋,在这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竟然还有心情跟苻长卿开玩笑,“这具身体是她的,你心疼了?”
这句话触及到苻长卿的心事,他有些恼恨,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不能对你用刑,但至少能幽禁你。在事态没有平息前,你不能踏出这里一步,我会派人守在堂外,倘若你敢明知故犯,别怪我无情。”
“悉听尊便。”杜淑从容不迫地回答,一路微笑着目送苻长卿无情地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竹帘后,才意味深长地道出一句,“苻郎,慢走不送。”
……
一场祸事从天而降,像六月的雹子,打得整座苻府一片愁云惨雾。
这一日午后,苻公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到澄锦园,一闯进内室就看见儿子苍白的脸,恨得他扬起手中荆条,这一次却没能抽得下去,而是黯然将发颤的手放下,凄然长叹道:“罢了,我再也不打你了——这一关你要是挨不过去,也不缺我这一顿荆条……”
苻长卿这一刻仍在强撑,墨黑色的眼珠却惊疑不定地微晃着,泄露出心底的不安:“父亲何必如此惊慌,这年头御使就爱风闻奏事,听到点流言蜚语就开始捕风捉影、给人罗织罪名。我倒要看看他们弹劾我什么……”
“闭嘴!你还敢说!你犯了哪些事,得罪了哪些人,你自己心里还不够清楚么?”苻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内室中团团转,“还好御史台有人送来消息,但现在弹劾文还捏在姚中丞手里,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明日早朝你给我老实点!若是御史中丞点到你名姓,就赶紧站出来领罪,不要当堂驳斥,朝中上下我自会替你打点。”
苻长卿听了父亲说的话,心中虽然不悦,这一次却意外地低下头,不再唇枪舌剑地反驳。
翌日早朝,御史台姚中丞果然头戴黑色獬豸冠,身穿白里赭袍,在皇帝和文武群臣面前对仗弹劾苻长卿。当他饱经沧桑却依旧洪亮的嗓门当堂点到苻长卿时,这位年轻有为的刺史只是疾步走到堂中待罪,俯首听他中气十足地往下宣读:
“豫州刺史苻长卿,平素倨傲弗恭,莅官无一善状,唯务诈诞以夸人。败走突厥后赴荥阳治乱,犹不能克己自新,兀自沽名乱政,妄引车裂之刑,启天子重刑之心;以致民心不稳,寇乱益甚。
查其于荥阳督军时,曾私纳匪首徐珍之妻徐安氏为侍妾,后包庇劫狱乱党劫走徐珍,怙恶不悛纵虎归山,又将劫狱重犯从轻发落,其行可议、其心可诛。今次徐州暴乱、郡县被围,各地重镇孤穷无援、危在旦夕。苻长卿握兵豫州,召而不至、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
当此国势岌岌,危如累卵之际。苻长卿蒙恩进职,却每矫情饰貌,以钓虚名,隐有谋逆之心……”
当“谋逆”两字倏然窜入双耳,苻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