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三天内被提审了四次,日常却始终不曾见到苻府的人来探监。他不知道外界情况到底糟到何种地步,只知道如果他的父亲还没有动作,保不齐自己将会被刑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使他嘴再硬,在无休无止的酷刑中也断然撑不了多久。如何使最顽固的犯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招供,他深谙个中法门,今日倒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苻长卿想到这里便自嘲地一笑,这时天牢中的狱丞忽然将牢门打开,拎了食盒与干净中衣送进来。
苻长卿发现这簇新的白绫中衣不是自己惯用的东西,便抬头问狱丞道:“这些是谁送来的?”
“是户部尚书托人送来的。”狱丞往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回答。
苻长卿知道户部尚书与自己的父亲是朋友,听了这话便有点失望:“我府中目前情况如何?”
“大人,这小人可说不得,请大人别再为难小人了。”狱丞放下东西转身就走,明显一刻也不愿多留。
待牢中恢复寂静,苻长卿垂下双眼,面色苍白。连往天牢送点衣食都要辗转托人,从狱丞闪烁其词的态度也能看出端倪——外界的情势不容他乐观,到了这步田地,只怕青齐苻氏的势力,也很难保住他了……
第四十六章
大兴渠流寇在攻陷徐州后,迅速往南进逼扬州,同时洛阳东北的兖州也有乱匪起事。京都洛阳隐隐有被围之势。天子震怒,这时恰好有青齐苻氏的旧部在兖州驻防,守军将领是苻公的旧识,在濮阳郡城失守时投降了乱匪。
这个消息无疑使苻府的境况雪上加霜,别有用心者更是把这件事和五月苻公的寿宴联系起来,弹劾文中所谓的勾结乱匪、私交藩将、隐有谋逆之心,也无疑成了空穴来风。
皇帝在盛怒之下,下旨严加查办,大理寺中的三司会审为了弹劾案的进展,自然也不会再对苻长卿和颜悦色。
御史中丞在会审时总是将苻长卿往谋逆这条大罪上逼,苻长卿心里很清楚一旦供认会是什么下场,缄口顽抗之下,皮肉之苦就在所难免。这一晚苻长卿在经历过白天的刑讯之后,到了夜里忽然发起低烧,伏在牢中辗转难眠。入夏的天牢里闷热潮湿,他有气无力地喘息,一身的鞭伤混着汗水,火辣辣的疼。
贴身的中衣早被血汗浸得肮脏不堪,黏在身上极不舒服,他带着低烧勉强自己爬起来,从角落里翻出户部尚书送给他的白绫中衣想换上,目光却在看见夜色里微微闪光的白绫时,微微地一动。
在这样的时刻,能不能靠自救换来一线生机?苻长卿墨黑的眼珠在暗夜中微微发光,盯着手中细滑的白绫衣料,半天后咬牙一狠心,终于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开始在中衣上写字。
“臣蒙陛下厚爱,少年荣贵,唯知富乐,未尝忧惧。到而今轻恣愚心,陷兹刑网,方知愚心不可纵,国法不可犯,抚膺念咎,自新莫及,惟望戮身竭命,少答皇恩。然则通敌叛国之说,实为陨雹飞霜之冤,奈何市虎成于三人,投杼起于屡至,此时长卿虽欲自明,却身陷囹圄难抵圣听,惟托血书一封以自陈,望陛下明察……”
鲜红的血字触目惊心地布满白绫中衣,指尖的伤口凝结了再被咬开,苻长卿气喘吁吁地写完一份血书时,冷汗早已爬满了额头。他缓缓阖上眼,强忍住眩晕休息了半天,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此时正是寅时二刻,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按照苻长卿的作息习惯,这个时间他总是很清醒。因此当听见天牢外响起一阵动静,有什么人的脚步声一直走到了自己的牢门时。苻长卿懒洋洋转眼望去,竟发现来客是自己的父亲。
只见苻公手执笏板,身上穿着朝服,竟是一身入朝面圣的打扮。他一脸阴沉地站在牢门外,沉默不语地盯着儿子看了许久,最后才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使得苻长卿蓦然回神,他立刻膝行到苻公面前,隔着牢房的木栅栏双目灼亮地望着苻公,半是伤怀半是惊疑地唤了一声:“父亲。”
“你还有脸叫我父亲!”苻公望着遍体鳞伤的儿子,一腔急怒痛彻心扉,却只会把舐犊之情埋在心里,隔着牢门痛心疾首地骂道,“往日你不知收敛,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若是今次天子降罪苻家,你就是苻氏的罪人!”
苻长卿双目猝然一睁,不甘心刚出现的转机就此落空,连忙掏出怀中的血书,双手捧着送到苻公面前:“父亲,孩儿就算犯再大的错,也不会勾结乱匪通敌叛国,这是对我天大的诬蔑!孩儿欲向天子自陈,求父亲今日入宫,帮我投递这份血书!”
苻公低头看见素白中衣上大片的血字,心中大恸,却拂袖后退一步,颤声道:“没用的……你以为圣上好端端地只想跟你过不去?若在过去,随你霸占多少民妇、私放多少囚犯,圣上也未必会怪罪。早对你说过天威难测,这次他想铲除的,不是你一个,是苻家积累多年的势力啊……”
苻长卿一听这话,便再也无法自持,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父亲,圣上不可能定下罪名,只要我咬死不认,最多我一人死在这大狱里,也断不会牵扯上苻家!”
苻公闻言惨笑一声,望着儿子摇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也糊涂了,从这天牢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