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词的老柳每说一句,柳木棺材里便发出一次青光,等到他念完口诀时,巨大的柳木棺材已是通体透亮,青光映着洞穴上碧绿的苔藓,到处都在荧荧发亮。
这时槐鬼也掐起手指,念起还魂咒来替老柳助阵:“三部生神,八景已明。吾今召汝,返神还灵。一如律令。天蓬符命,追摄魂仪。阳不拘魂,阴不制魄。三魂速至,七魄急临。从无入有,分明还形。急急如律令!”
幽暗的洞穴中一时风起云涌,二鬼念罢咒语,瞬间皆有些怅然。这时老柳微微喘着气,对着棺材径自道:“我这原形本是千年神木,出于机缘巧合打了这口棺材,才有机会帮你救这个人。只是要他返魂,需要一个至亲之人的魂魄为棺木作给养,我将你的魂魄注入了棺木,一个月的时间,他的三魂七魄就会依次从槐树枝慢慢渡进肉身,届时你的魂魄也会被神木消耗殆尽,你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这时棺木中传出安眉低柔的声音,平静从容的声线下,竟隐着一抹淡淡的幸福。
第五十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秦州扶风县虽没有名山大川,槐鬼在山坳里物色这一处神仙洞府,又设下五行八卦迷魂阵,使得深涧里长年雾气弥漫,连村野樵夫都无法涉足,这一来倒也算人迹罕至、月朗风清。
此刻昏暗的山洞中,从柳木棺材里发出的青光忽明忽灭。时间随着青色光晕的衰微一点点流逝,而附身在棺木中的安眉,也随着苻长卿的还魂,被柳木棺的灵力渐次虚耗掉三魂和七魄。
连日来远离人间,浑然不知山外世界瞬息万变,安眉一心一意守护着苻长卿,只盼他能够再度醒来。这些日子里,她的视野一片冥蒙,但也知道自己的魂魄正像轻纱一般覆住他,他们再一次像从前那样密不可分,而他人事不省,也让她可以说出许多以往不敢说的话。
“大人,大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那时我好紧张,可也觉得您长得真好看。您和我们都不一样,穿的用的,每一样都好得叫人说不出话来。哎……”她的声音顿了顿,忍不住因为羞涩而微微发颤,“您人矜贵,又有学问,有时候稍稍想想都觉得脸红,我这样一个粗人,怎么会得到大人这样的垂爱……”
这一刻她的灵魂几乎正对着他的鼻尖,而他却听不见她带着自得的吹嘘,也看不见她羞赧的红脸。在临近分离的最后时刻,他无知无觉,才能容她这样放肆——真是她的幸事。
“还有在去往突厥的路上,您每天坐在马车里眯着眼看书,我都在一旁偷偷地看您,您当时没有发现吧?现在您知道这些了,可别笑话我……”她没日没夜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要在这一个月里,把生生世世的话都对苻长卿说尽,从来没发现自己是这样的唠叨,“您学问好大,还教我在可汗面前唱歌,我当时真是害怕得要命呢,但这还比不上您喝醉了酒逗我,那时你的眼睛比火苗还烫人,把我吓得只想逃……”
“有时候想一想,我这样无能的一个人,活着能有多大用处呢?所以比起我这条贱命来,大人,我觉得您比我更应该活下去,所以我想救您,我要救您……”哎,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会这样累呢?安眉在一片黑暗中恹恹闭上自己的双眼,发出轻轻几声呢喃,“大人,大人啊,我能不能,我能不能像她那样叫叫您……”
在人间时,她碍于尊卑有别,总是不敢与他平视,也无法诉说衷肠;而在槐树枝中的那一夜,她口不能言,却听着杜淑口口声声称他苻郎,心中除了惊疑苦涩,也有满满地羡慕。而现在他们都做了鬼,总该自由些了吧……
“苻、苻郎……”安眉终于紧张又生涩地喊出来,简直错觉自己的牙齿正咯咯打战。她知道、她知道无媒无聘,这样的称呼对他而言就是大不敬,可是一旦错过了,从此生生世世,只怕就再也不能这样冒昧地叫上一次。
安眉在黑暗的虚无中茫然睁大双眼,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久而久之她想发出一两声哭,却也流不下一滴眼泪来。她的神智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下去,觉得四周越来越冷,却一直执拗地张开双臂,想象苻郎在自己的怀抱里渐渐恢复生气,也许还能有一点点呼吸。
安眉侧着脸颊,在亦真亦幻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真的感觉到苻长卿有了些微弱的喘息,那气息轻轻拂过她面颊,带着微微的潮湿。
“苻郎,苻郎……”她在倦极之中努力挤出一丝笑,随着呢喃声一点点消失,昏暗的山洞也终于归于沉寂。
恰在这时,却见昏暗的山洞里青光一闪,槐鬼一身青衣的虚影赫然出现在柳木棺材之上。
“哎,一连说了两旬终于说完啦,这么多天,都不忍心打断她,”槐鬼皱着眉抓了抓胳膊,若有所思地讪讪道,“体己话听着真肉麻……”
“所以才叫你非礼勿听,和我出去避一避,”这时老柳也在山洞中现身,绕着棺材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微微冒出髭须的尖圆下颌,“差不多了,再过几天等她魂魄完全消失,棺材里这男人就能复活。”
槐鬼听见这话,却神经兮兮地抱以一笑,低头望着棺木故作神秘道:“等他活过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怕真要觉得沧海桑田,恍如隔世了。”
这一次爱说冷笑话的槐鬼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