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陈家沟。
年逾不惑的陈夫子,温和的打发了几个想要相送的孩童,锁好私塾大门。
杵着拐杖站在台阶上,寒风猎猎,吹动他稀疏发白的须发,单薄的身子似随时会被狂风卷起,陈夫子无所觉,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色,面色忧虑,心头叹息:
今晚过后,又将是一场连绵大雪,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家,挺不过这场寒冬啊……
罢了,回家问问老妻,看看家中还能拿出多少粮食,别处无能为力,但这居住了几十年的陈家沟,能救一个,还是救一个吧。
陈夫子摇摇头,慢慢往家走去,穿过窄窄的街道,沿途,不时有人停下手中活计,恭敬行礼。
“陈夫子,雪天路滑,当心啊!”
“无妨,老夫还没那么娇弱,对了,你家虎子,今天就学的不错!”
“真的吗!多谢夫子……”
“夫子,这是俺刚做好的饼子……”
“夫子,这是刚从河里打回来的鲜鱼,提一条走吧……”
“陈夫子,我搀送你一截吧,结冰了……”
陈夫子一一回应,或婉拒,或话几句家常,或问问孩童学业,一路慢慢往家走去,这已是他这几十年的日常了。
街坊四邻对这位夫子性情也了解,刚直中正,心慈好善,家中虽不富庶,仍不时接济受难人家。开了一个小私塾,却只收取很少的束脩,镇子里走出去的读书人,多耐夫子孜孜教导。
行至街头,前方一脸蛋冻得通红的半大小子,从街头边跑边喊,气喘吁吁,一路打着出溜,滑了过来。
“夫子,夫子!来了一个好大汉,在你家在门外候着,估计是来寻您的,看着是不似好人……”
“是火生啊,别急,慢点跑,慢点!”
陈夫子弯腰拉起滚落在地的火生,随手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沫子,这才起身。
火生急不可耐:“夫子,夫子!那汉子生的比房子还高,比牛还壮,东村的大壮叔比他还要低两个头,还杵着一根这么粗的铁棍子!”
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下,心有余悸:“那人只看了我一眼,就跟山中的老虎一样,太吓人了!”
“哦?”
陈夫子不为所动,继续慢慢往家走。
火生拉住陈夫子衣袖,急得面红耳赤:“夫子,您等一下,俺去喊人,万一那人有歹意……”
“无妨,哪儿有歹人会为难老夫这一村中老朽呢?”
“可是……”
“没有可是,既然你说那人候在门外,并未破门而入,当是有事相求,夫子又怎会有危险?你且回家去吧,明日先生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先生……”
“回去!”
火生耐不过,只得目送夫子慢慢消失在转角,回头看了看家的方向,一咬牙一跺脚,快速跟了上去,万一那人真有歹意,自己拼死也要护夫子周全。
浑没想过自己这点小豆丁,还不到一鹅之力,如何抗衡那凶恶大汉。
陈夫子远远就看到了站在自家门前的那汉子,此刻正百无聊赖的抱胸打量着周围。此人身长丈二,膀大腰圆,全身上下被各式皮子包裹,只露出一双森寒的眸子。
待走近,那人弯腰行礼,声音粗犷,却也恭敬。
“可是陈夫子当面?江湖散人,特来拜访!”
陈夫子对他那不自觉散发的凶悍气息无动于衷,淡然问道:
“不必多礼,你要找的若为陈姓老朽,那正是老夫,不知壮士所为何来?”
牛大春仔细打量着眼前枯瘦的老人,这就是自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多方打听才寻到的隐士,见此老从容不迫,安然如故,心知,自己这趟应当是来对了,有谱。
牛大春左右打量一番,见已有不少人在暗处偷摸观察这里,便冲陈夫子拱手道:
“洒家不是歹人,实为有要事相求夫子,这天寒地冻的,一路行来已是饥渴难耐,可能去夫子家讨一杯水喝?”
陈夫子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推开门,伸手一引,“寒舍简陋,一杯水还是有的,请吧。”
说完转头看向来路,对墙边那探头探脑火生道:“火生啊,且回去吧,你也看到了,先生无碍吧,再不回去,你爹娘该着急了,去吧!”
火生磨磨蹭蹭转出来,冲先生行了一礼,道了个别,狠狠地瞪了牛大春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家走去。
牛大春好笑的从那孩子身上收回目光,那小东西哪儿能瞒过他的眼睛,不过那一副小表情,却是很有意思。
陈夫子家确实不大,两进的小院子虽为大雪覆盖,却也能看出主人的用心布置,奇石假山,一个已经结冰的小池塘,边上种着许多苍翠的竹子,被压弯了头。
顺着扫出的路径,牛大春落后陈夫子一步,走过院子,推门进入房中。
“回来了?大冬天还往外跑,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消停。今日怎地这般晚?饭菜都凉了,待做完这点活计,我再给你热热……”
一位坐在榻上正在缝补的老妇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