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来生,不做唐人!”
随着一道道力竭声嘶的大吼,残存的二十余甲士跪地面北,不带丝毫犹豫的以短刀刺入护颈下的咽喉,纷纷倒地身亡。
护卫统领颤抖着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满是沧桑的中年胡人面孔,他着看着身边倒地的袍泽,嘴唇颤抖,眼中满是自责与悲伤。
护卫的公子死在眼前,这对视荣誉为生命的部落人而言,无疑是一种只能以鲜血才能洗刷的耻辱,无论敌我!
面对不可战胜的牛大春,朝夕相处的袍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耻辱的生命,追随公子而去,说起来,他何尝又不想呢?
呼吸的分分秒秒,对他来说,都是难言的挫败与卑劣。
但他还有最后未完的职责,在此之前,他只能耻辱的活着。
这汉子痛苦的闭上眼睛,而后猛然睁眼,毫不犹豫的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行到牛大春十步外,双膝蓦然跪地。
“砰、砰、砰!”
这汉子抬起额头满是血迹的面孔,痛苦而哀求的看着牛大春:“求活!”
牛大春看着这满面风霜的坚强汉子,疑惑道:“你不是个卑躬屈膝的惜命之人,既然心存死志,缘何求活?”
这汉子深吸一口气,坦然道:“袍泽们还在下边等我,败军之将,岂敢苟且偷生?但,我需要活着,护送公子的遗体还家,公子是个好人,不能与我等卑下之人一般,做个孤魂野鬼。在此之前,我不能死!”
“请牛大侠……饶我一命!”
牛大春抬眼看看纵使身亡依然护卫着安庆宗尸体的甲士,再看看面前目不转睛盯着他一举一动的汉子,意兴阑珊的挥挥手。
“可惜了如此忠勇之士,罢了,洒家成全你,且去吧。”
“多谢!”
护卫统领再次重重磕了一个头,仿佛被抽去了全身骨头一般,佝偻着身子蹒跚往回走,随着一声呼哨,擂台边上的一匹战马,奋力挣脱缰绳,快步奔跑到他身边,呼哧着热气,亲热地舔着他满是血泪的面颊……
牛大春双臂抱胸,静静的看着那汉子,牵着放置安庆宗夫妇遗体的战马,顺着人群分开的通道,一瘸一拐孤独的缓慢走出会场。
聚集的人群中,不乏胡人面孔的江湖人、边镇胡人将领的质子,这些人全程目睹安庆宗从悲情绝望到毅然自尽的整个过程,悲壮赴死的甲士护卫,忍辱负生也要送主人遗体回家的汉子。
这些人兔死狐悲的内心起伏,旁人无知,只是静静的看着擂台上的所有人一言不发,无论是始作俑者牛大春,还是那些各派宗师,牢记心底,偶尔投向身边江湖人的目光,眼神闪烁,复杂难明。
牛大春感受着台下那些满是杀气的目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安庆宗心眼够多啊,临死之际,似乎还摆了洒家一道,我这是成了坏人了?另类的道德绑架吗?
呵!洒家虽一向以德服人,但这德,可是武德啊!
仇视又如何?不喜欢又怎样?洒家又不会改。
这厮在那琢磨着,只要自己没有道德,就不可能有人绑架自己,那安庆宗临死来这一手,完全就是个笑话。
但他哪里知道,他那反派姿态口嗨而出的莫须有这个罪名,再加安庆宗临死前的那句:愿来生不做唐人,让多少安禄山阵营中,本来还摇摆不定的胡人将领,更是下定决心。
今天唐人能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素有仁名的安公子,只因他胡人身份,那明天,是不是就能随便找个借口宰了我?
这还是天可汗打下的那个,素以包容并蓄著称的大唐吗?
这厮煽风点火而不自知,当然,这还需要时间来缓慢发酵,往后有的是他要收拾的烂摊子,咱们后表。
眼下,他需要面对的,仅仅是眼前这个双目炯炯有神,狂放、霸烈的汉子——郭岩。
“以你的体力,此时,估计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咱俩过两手?”
郭岩看着出神的牛大春,出言邀战。
郭岩此人,与牛大春所知的大侠郭靖其实很像,据说他武学天赋一般,学东西很慢,但却凭借顽强的毅力,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硬生生将丐帮传承的二十八式降龙掌,精简为威力更强的十八招,在丐帮大会上,凭此掌法与四大龙头交手,全胜,与其争夺下任帮主位置的两位师弟拱手认败,他也因此成为了帮主继承人。
郭岩其行光明磊落,无论是单枪匹马摧毁红衣教洛阳分舵,还是独身强闯白帝城十二连环坞,哪怕是那次袭杀李林甫,也是摆明车马的堂堂正正直面强攻,以那天下闻名的降龙十八掌,彻底摧毁了他身边所有的高手护卫,从而达成掌毙奸相的壮举。
此前,他并未趁着那十几个宗师围攻之际突然出手,仅仅是站在远处,竭力降低存在感观战,只为牛大春在战斗中不会因此而分心。
牛大春回过神,看着逐渐走近的不羁汉子,身体逐渐兴奋起来,双拳一碰,眼中战意大盛,咧嘴笑道:“固所愿也!”
本来,这厮已经琢磨着要不要撤了,毕竟,正事儿已经办完了,留下陪这群宗师打生打死,一点儿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