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处,宋辞晚仰望上方的红灯笼,识海中神明动摇,无端心悸。
正月十四,百鬼夜行!
聚集了整整十四日之后,幻冥城的冥气终究还是冲开了两个世界的壁垒,将沉寂千年的无数怨灵从时光长河中唤醒。
城隍庙,那片虚无空间中的城隍爷却是大喜道:“图穷匕见,幻冥城这是连老底都翻出来了,太好了!顺利度过今夜,至少数年之内,幻冥城都将再也无法翻起风浪!”
他抬手作法,虚空中的玉如意大如天斗,牢牢抵挡住了在前方扭曲浮动的那一片巨大漩涡。
定波楼中,叶灵官低声道:“清风,百鬼夜行,你可以出手了。”
季清风手持一双飞剑,秀丽的眼眸闪闪发光,她道:“师尊,大师兄可是也要出手?”
叶灵官却道:“你师兄,他有他的任务,你不必去管他在何处,实在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
季清风顿时便放心了许多,她抬手一指,一支飞剑从定波楼顶破窗而出,季清风身形一纵,瞬间便化为剑光,飞向了高高伫立的望江山。
衡水河底,老龙王将自己的头颅深深埋在泥沙之下,只余一对龙角,还有一双竖立的耳朵,有一半从泥沙中露出。
龙鬃飘摇在幽深的河底,倒有些像是河底的水草在随同暗流起舞。
偶尔有些小鱼小虾从那些飘摇的龙鬃间游过,还有小鱼甚至会将龙角当做食物,张开嘴没完没了地啃噬,老龙王也依旧是纹丝不动。
他像是变成了一座与河床融为一体的古老雕塑,外界万千变化,终究都不再能影响他分毫。
宋辞晚站在望江山的半山腰等待了片刻,只见那红灯笼越升越高,忽然,山巅处有一道剑光如同银河倾泻般向着四面八方猛然散开。
有道女声清喝:“诸位道友,结阵!”
又有一道沧桑的男声徐徐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
“千载已过,诸位又何必自误?”
“莫要再来,否则化为虚无!”
沧桑的声音从山巅回荡而下,带起阵阵气浪,使黑夜中烟尘滚滚。
轰隆隆,望江山顶忽然土石俱动,一座又一座的石柱,从山巅处开始,像是雨后的春笋般,歘欻欻……列阵而出,冲天而起!
宋辞晚又看到,离自己东面不远处,有一名苦修士忽然从洞府中冲出,他驾驭着一件蒲扇形状的法器飞行了约有二十来丈高,待还要继续飞天时,天空中忽然有电光隐隐闪过。
这修士顿时忍不住一缩头,骂道:“他大爷的,这是……呸!禁空大阵,行吧,老子惹不起!”
他连忙按低飞行高度,口中又忍不住嘟囔:“山上都是高人,小修我这微薄之力,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赶紧下山……”
话音未落,这人已是驾着法器,向着山下低飞猛冲。
左近又有修士从洞府中一跃飞出,这回出现的是一名中年女修士,她与蒲扇法器的修士显然是旧识,当时便惊问:“汪掌门,你这是去何处?”
汪掌门火急火燎道:“回去,回家去!家里的小子丫头们怕不是要吓死了?柳道友,你也与我同去如何?老汪我许你百颗元珠!”
女修士眼珠子一转说:“今夜这般情境,百颗元珠如何能够?至少千颗!”
汪掌门顿时惊道:“一千颗,你怎么不去抢劫?最多五百!再多没有了,老汪我裤兜都给掏干净了!”
女修士嘿一声说:“五百就五百,说话算话,定金先付一半,快……”
两人一边对话一边飞速往山下赶,不过须臾,他们的身影就连着声音一起远去了。
宋辞晚:……
她有种受到提醒的感觉——汪掌门担心家里的丫头小子,宋辞晚又何尝不担心家里的大白鹅?
当下她便不再耽误,一转身就回了洞府。
手一搓,宋辞晚给自己换了张脸,连着衣裳、法器,她通通都换了一遍,随即黑心魔刀“鲁钟”消失不见,修仙者“辛免”重现世间。
宋辞晚放出新得的法器飞天索,那长索一卷,化作了一道青绿色长虹,带起宋辞晚,瞬间飞身下山。
飞天索的飞行高度被压得很低,速度也算不得快。宋辞晚以御风术加持其上,极大地提高了飞天索的飞行速度,这才在数息之后追上了前方远去的汪掌门二人。
然后,却见这赶路中的二人忽然停在了望江山脚。
望江山脚发生了什么?
宋辞晚按下飞天索,顺着汪掌门二人的视线往执事殿的方向一看,同时便也惊了。
只见那执事殿的方向,从前繁华旺盛的殿宇亭台不知怎么,便像是被时间的力量冲刷过一般,忽然形成一种风化的姿态,倾颓在昏暗的天幕下。
那些老旧斑驳的断垣残壁前,却垂首弓腰,跪倒着十数名身穿执事服的修士。
这些修士统一头颅断折,肌肤干瘪,暗红的血液从他们五孔滴落,滴滴答答,在执事殿前的巨大广场上蜿蜒汇聚。
汪掌门在原地呆站了片刻,随即压低声音拉扯身边的柳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