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处处戳在曾国藩的痛处,他回想起刚创立时,那的确是太难太难了,尤其是那些八旗兵、绿营兵的将领,看到湘军既然被太平军团团包围,他们就在附近,也不出手相救。很简单一个道理,你们湘军不是能耐吗,你们看不起我们八旗、绿营,觉得我们是废物,是草包吗。那行啊,你们自己打啊。
说实话,好几次曾国藩都陷入重重围困,若不是湘军自己的将领们,认他这个大帅,拼死相救,曾国藩自己都死了好多回了。
曾国荃道,“大哥,你想过没有,你自己好几次死里逃生,都是靠我们湘军的兄弟伙,拼死相救。杨载福、彭玉麟、鲍超,哪个没救你脱过险境。你今天说要裁军,你让那些跟你一起拼死战斗过的兄弟们,怎么想?己经去世的胡林翼、江忠源、李续宾,还有两位哥哥曾国华、曾国葆又会怎么想?”说到动情处,曾国荃不由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这是最铁的关系。而且在战争年代,这种血里来,火里去,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关系,是无论多少金钱都难以衡量的。看见曾国荃流下眼泪,曾国藩回忆到血雨腥风中,兄弟们患难与共的日子,还有去世的两位弟弟,对他有再造之恩的胡林翼,也不由得老泪纵横。
“沅弟啊沅弟,湘军就如同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要对自己的孩子动手,我于心何忍,于心何忍。我心里的痛,谁人又能体会呢?”曾国藩忍住泪水,仰天长叹道。
曾国荃见状,知道大哥心痛,于是道,“大哥,你既然这么说,你这么心痛,那为何你还要坚持裁军呢?”
“可是,兄弟,你我身为朝廷的一品大员,手握军权。如今长毛也消灭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养这么多军队了。我们作为朝廷命官,得为太后和皇上分忧啊!”曾国藩语重心长地道。
“可当初我们在湖南、湖北战场的时候,咸丰为我们分忧了吗?”曾国荃道,“反正我是个记仇的人,解不开这个心结。”
“沅弟,你可知道,如果我们一首不裁军,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无所谓!”曾国荃道,“反正我手里有军队。这么多年的战斗,我们湘军现在的战斗力,可以说是最强的时候。可以说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们。”说到这里,曾国荃道,“大哥,洪秀全的龙椅,就在外面,你要不要坐坐试试。”
“沅弟,我看你也是越说越离谱了。早在攻下安庆的时候,你们就拥立我,说是让我自立为帝,我不就明说过了吗?我们是臣子,臣子要讲究臣子的道。”
曾国藩有点生气地说,“怎么你现在又旧事重提。”
“大哥,此一时彼一时。”曾国荃道,“咱们湘军极为强大,又攻下了南京,可以说无论在朝廷中,还是在全国几亿的百姓中,我们影响力都达到了最大。我们湘军可以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化身。你不是长期告诉我们,要借势吗?现在的势头,就是咱们可以碾压绿营和八旗军。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凭咱们湘军的实力,完全可以打到北京去。我保证把同治那个没用的小皇帝赶下去,把你扶上位去。”
曾国藩十分严厉地道,“沅弟,今天大哥,就掏心掏肺说句话,我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当皇帝,也不想当皇帝。而且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也休想做皇帝。全天下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同治帝。谁要是想当皇帝,就是与同治帝为敌,是我曾国藩的敌人。”
虽然曾国荃性格极为暴躁,但是大哥发火了,曾国荃也只好控制住脾气。他狠狠地喝了口茶。
曾国藩又喝了口茶道,“沅弟,你知道吗?虽然湘军确实为保卫这个国家的和平,为消灭长毛反贼,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但是造的罪也很多啊。我进入南京城,发现士兵们只顾杀人、抢劫,大街上的尸体腐烂了,也无人过问,大街小巷,尸骨塞路,臭不可闻,秦淮河上,尸首如麻。我都觉得惨不忍睹,你于心何忍啊!”
“大哥,这是战争嘛,战争就是残酷的。有些事情哪里避免得了?”曾国荃解释道。
“沅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明白,咱们可是在拯救朝廷,同时也是在拯救百姓。赵烈文(曾国藩的幕僚)来信我也看了,他看到南京城的景象,信中显得很痛苦。”曾国藩道,“他既是目击者,也是叙述者。”
曾国藩掏出信,递给曾国荃。曾国荃道,“反正都是批评我的,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