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逆转

黄天道尊神像的脚底，血肉模糊。

血浆和着碎肉，给它的双脚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万屠跟万老头没看出来，万和通过独眼人东门的神通却能看出，那并不单单是踩死人的结果。

神像双脚踏在地面上，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地表下面被吸附过来，然后进入了神像体内。

“黄天道大营的地下有古怪……”

这很正常。

他们占据了这里都不知道有几个月时间了，有充足的时间做下手脚。

万和不用亲自检验，也知道下面恐怕绘制了一个巨大的献祭之类的法阵。

看那范围，恐怕笼罩了整个黄天道大营！

“这些血液，是用于神像损伤的恢复，还是维持黄天道尊对神像的控制？”

再怎么容易操纵，也是有消耗的。

根据黄天道素来行事的风格，万和倾向于后一种。

“怪不得在这里驻扎了十万大军……”

用烧开水来比喻。

如果神像是那不断沸腾的开水的话，十万士兵就是维持温度的燃料。

有了他们的支撑，黄天道尊神像在人全部死光之前都不会停下动作。

所以它甚至在有意屠杀自己人！

“反贼就是反贼。”

简直丧心病狂。

万和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道门残余。

当初的无生教也不过如此。

“这么粗糙的手段，怎么好意思用的出来。”

单纯的血液，当然没有这种神效。

黄天道的阵法抽取的其实是死去之人的生命精气。

换成他万大长老，不但能把精气神都压榨一空，甚至连灵魂都不会浪费。

被他献祭的人，过去未来也同时会被抹去，从此在天地中了无痕迹。

“这才是正确的出手方式！”

“呃……”

万和在暗暗评论过黄天道的献祭法阵之后，突然反应过来。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南荒大巫师了，已经一千多年都不是了。

“我是蜀山传法长老……”

是个好人。

“呃，蜀山也没了。”

现在他就是万和，混黑帮的，普通人一个。

“虽然听起来不是好人，但也不能再搞南荒那一套了。”

理顺了心态，万和重新将目光投入到对神像的解析当中。

这尊神像通体都充斥着暴力的美感。

可以让每一个还属于人的范畴的生物绝望。

“其实老万跟老头子现在最好的应对就是掉头就跑。”

即使研究再久，万和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这一个。

神像体积太过巨大。

所以即使能够伤到神像，想破坏神像体内符咒法阵的做法也行不通。

因为他怀疑同一种法阵，神像体内很可能有几套甚至十几套备用。

这么大的家伙，如果被人意外破坏了某一处法阵就丧失行动力那就是笑话了。

“就是不知道老万跟老头子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

高手嘛，都是自矜自傲，鼻孔朝天。

可能外在看不出来，内在一定是这样的。

自家这两个也不例外。

万屠跟万老头，明明更适合暗中行动，却偏偏要大摇大摆，最终落入这种境地。

归根结底，是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

“站住！”

黄天道尊一剑斩下，万老头打横跃出。

一道黑影陡地笼罩了万老头上空。

黄天道尊提脚朝着他踩了下去！

这尊巨大的神像，一举一动无不有天崩地陷之威。

这一脚，就像是天塌了下来！

万老头仰望天空，脸上青气一闪，猛然大喝一声。

黄天道尊正踩下去的脚应声停了一停！

嗖！

这一停，万老头换气，闪身，从空中瞬间消失。

黄天道尊通过一连串的攻击制造出的杀局，立刻瓦解。

“不是吧？”

朱元傻了眼。

那么大的道尊神像，说让站住就站住？

这还说道尊不会手下留情？

这分明是假打！

“看见了没？”

赵老都懒得搭理他。

他嘲弄地看向脸色白的跟纸一样的画魂:“这就是你说的万人王虚张声势，不堪一击？”

朱元境界太低，没什么感受。

他却能深切体会到万老头刚才一喝之威！

画魂摸了摸自己高耸的胸脯。

那下面心脏砰砰跳的厉害。

假如她不听赵老的话去暗算万人王，是不是也会被喝上这么一声？

道尊神像体内遍布破法大咒，尚且有如此反应。

她挨上一下……

“短时间跟白痴没有两样。”

赵老在一旁下了结论。

在这种敌人面前丢了魂，下场不问可知。

“可是他不是已经将血种分离出去了？”

画魂无法理解。

失去了血种，人怎么还可能有这种神通？

“谁知道呢？”

赵老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万人王身上发生什么事他也不好奇。

毕竟是曾经令天下人失声的强人。

这都做的到，在干出什么都属于理所当然。

“你摸摸，跳的可厉害了。”

画魂不忿赵老屡次调笑，捉住朱元的手，往某处不可描述的地方带。

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赵老立刻失去淡然，暴跳如雷。

……

“噗！”

万老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定住黄天道尊神像这种事，看起来简单，却绝不轻松。

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就让他觉得眼前发黑。

“超出能力范围了？”

万屠皱了皱眉头。

“废话！你老子是人又不是神！”

万老头没好气地道。

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着黄天道尊的三个头颅又一起盯了过来。

“幸亏是老对手了，动用神通不需要准备，否则刚才那一下还真不好说。”

没有了三面魔神，他就失去了定罪的能力。

不能定罪，就无法审判。

因为他过去已经对着黄天道尊无数次使用过能力，现在才能自如发动。

“鸡肋……”

万和大概也猜测得到万老头的能力局限了。

他已经让独眼人东门将目光所及又变成了战场。

对着普通人，万老头可以开口一击必杀。

但随着对手越强，万老头能做到的程度显然就越低。

当初在黑虎帮，他一言可以令十几人死亡。

但眼前的黄天道尊，万老头却只喊出了一句站住。

显然，不是他不想干点别的，而是做不到。

“当然，如果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一句站住已经够用了。”

高手过招，瞬间的僵直露出的破绽可能就丢掉了性命。

可是……

万和看了看黄天道尊小山一样的身高，实在看不出哪里势均力敌。

即使神像露出再多的破绽，万屠跟万老头也无能为力。

他们疲于奔命。

“住手！”

万老头又是一声大喝。

一只流星一般从他头顶砸落的拳头猛然顿住。

看着万老头再次惊险脱身，黄天道尊胸中怒气只觉得无处发泄。

神像的威力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但是……

万老头太恶心了。

“万兄，咱能不开玩笑吗？”

黄天道尊三个头颅慢慢转动，放弃了万屠。

反正这半天了，万屠也斩不坏他的身躯。

但万老头每一次开口，他就应声停下，好像在故意配合。

别人看起来甚至像是他很听话！

这如何忍得？

“玩笑？”

万老头若无其事地擦去了嘴角再次溅上的鲜血。

“这种玩笑你十几年前不是经常听吗？”

“怎么现在就听不得了？”

黄天道尊默然。

万老头的话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被追杀的有如丧家之犬的时候。

每次，他都是重伤逃脱。

在三面魔神如同审判一样的一句句判决中，他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万兄，还是请你去死吧。”

君子不出恶言。

凡有所求，当带请字。

轰！

落魂钟从天而降，对准万老头罩了下来。

从下往上看，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万屠面色一冷，终于拔刀出鞘。

他能看出来黄天道尊要动真格的了。

先前他每次飞出刀光，屠刀都只是稍稍从鞘中跳出就被他按了回去。

现在，却是整把刀都被他握在了手中。

骨碌！

一只猩红的眼睛，突然从刀锷睁开，转向黄天道尊的方向。

哧溜！

眼睛下方，一条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将口水一样的液体卷了回去。

它在发馋。

“你这铜钟旧了，不能用了。”

风声呼啸，落魂钟即将落到万老头头上，他却没有躲避的意思。

只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所以它要破了！”

黄天道尊根本不去听他这失心疯一样的话。

落魂钟跟神像一起打造出来，还不到一年。

怎么会破？

吼！

一声疯狂的兽吼从铜钟里传出。

落魂钟表面突然裂开了一道裂纹。

黑色的雾气疯狂从里面涌出。

这一道裂纹，打开了先例。

随后，数不清的裂纹密密麻麻从落魂钟外表浮现。

就在万老头头顶数分，这座铜钟四分五裂，碎片迸飞。

三面魔神高大凶悍的兽身从里面冲了出来，牢牢护在了万老头头顶。

“果然是旧了！”

黄天道尊闷喝一声，大手去势不停。

即使没有了落魂钟，被他按中万老头仍然要死。

砰！

地面龟裂。

黄天道尊这一掌，在地面按出了一个深有数尺的大手印。

三面魔神直接被它按进了地下，化为一阵阵黑雾，从他的手掌边缘溢散出来。

“我忽然发现，你这人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万老头闲闲站在一边，冷不丁地道。

他指了指黄天道尊空着的四只手:“坏了是不是没有什么换了？”

“如果你给六只手一只手打造一件兵器，岂不是还有五件？”

哗啦！

黄天道尊抽出了手。

再用力也毫无意义。

三面魔神虽然架住他的攻击一瞬换来万老头逃跑的时间，以至于被他打到了地下。

但这东西立刻就雾化了，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将它困住才是更佳的选择。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困住它的落魂钟，黄天道上百年打造出来的异宝，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黄天道尊早知道落魂钟对付万老头不好用。

他也只指望它能起到个片刻作用。

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

“对付万兄，用不着全副武装。”

“我甚至可以让你一只手。”

黄天道尊面无表情地道。

他难道不想一手一把神兵，把这可恶的万老头砸成肉泥？

可是……

黄天道上百年的积累，就只有这么多。

多一件也打造不出来了。

不光是材料多少的问题，还有人工也不够。

这马上就毁了一件……

不想还好，一想黄天道尊的怒火简直不可遏制。

“嘿！孙子！”

万老头没想到能从黄天道尊嘴里听到这么无耻的话。

让他一只手？

那不是还有五只吗？

比他跟万屠加起来都多一只！

万老头这种无能狂怒，黄天道尊不屑一顾。

既然万家父子不是对手，他已经能走出多年以来的阴影。

除恶务尽！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至于谁是恶……

当然谁弱谁是啊！

黄天道尊沉沉一笑，高高举起长剑。

三面魔神难以杀死，那么就像忽略万屠一样忽略过去。

反正他的目标也不是那东西。

万老头的本体可没有那种诡异的能力。

杀死万老头三面魔神一样会死！

“嗯？会死吗？”

黄天道尊心头忽然升起一个疑问。

普通沸血死亡之后身体里的血种也会死亡。

可是被万老头剥离出自身的三面魔神，真的会死吗？

呼！

黄天道尊有走神的资本。

然而就在他走神的刹那，万屠动了。

黄天道尊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静静立在黄天道尊的两眼之间，站在那一道隆起的鼻梁上。

“屠万城！”

惊惧之下，就连黄天道尊也保持不住高高在上的心态。

那一句万贤侄被他抛诸脑后，怒吼出声。

万屠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他将手中的屠刀朝着黄天道尊的额头比了比，毫无花巧地一刀劈了下去。

没有光芒。

没有声音。

只有刀锷上那一只猩红的眼睛猛地凸出，一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像是痛苦，又像是愉悦。

嗤！

黄天道尊的头颅裂开了。

就像热刀切牛油一样，裂的无声无息，异常痛快。

万屠已经可以看见后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