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69)
嬴政沉默了半晌,看着赵姬一直没言语。赵姬面色落寞,露出几分惨笑来:“想当年在邯郸,数年间,幽居山林,与圈禁何异?彼时,那是无可奈何,除了此法不能保命。为了保住你,阿母这般性情在山中一住就是数年。宅中有何人?五口人而已。那时,好歹还有人可陪着说话。而今呢?”嬴政看着偌大的咸阳宫,来来去去的宫人,满宫殿的景致,而今又如何呢?“而今……而今你贵为大王,我贵为太后,却与当年在邯郸并无不同。圈禁寝宫,不得自由!正儿,你长到了十三岁,阿母便十三年来,从无一日自由过。”赵姬走到儿子跟前:“再这么下去……阿母真的活不下去了……阿母不想过邯郸一般的日子,成么?”嬴政眼神暗沉,语气却温和:“太后要出宫,法不禁,然礼不许。而今,尚在父王孝期,要出宫,需得等孝期之后。若不然宗室便要干涉的。太后虽为秦国太后,然亦是赢氏妇。孝期若不守礼,世人不仅质疑太后,更质疑儿子的教养……因而,儿子恳请您,父王孝期之内,请您安心守孝。”说着,他顿了一下,转过身去,背对赵姬:“太后总也说要追随先王而去,缘何连为先王守孝,亦这般艰难?政记得,政幼年,太后一直说与先王情感甚笃。您能告诉政,此言是否当真?亦或者,女子之情本就这般寡淡。先夫去,情义无。若是如此,男女之情,在政看来,也不过如此。”赵姬面色大变:“这是何话?”嬴政转过脸来,问说:“政只问,太后对先王可还有夫妻之情?”赵姬暴怒:“正儿便是这般看阿母的!你道我出宫作甚,不外是与你父在东宫所住日长,我出宫,是想去东宫……在与先王住过的院子里呆着亦是好的。正是思念先王,因而才有出宫之念。”“您想住回东宫?”“偶尔回东宫,亦不可么?正儿不曾大婚,更不曾有子嗣,东宫空着,阿母偶去住几日,有甚过分之处么?”嬴政看她:“不能等到孝期之后?”赵姬问说:“出宫去你父王陵寝……祭拜一二,不可么?”嬴政对上赵姬的眼眸,“祭拜父王?”“若不然呢?”嬴政的眼眸温和了起来,慢慢的点了头:“太后先回寝宫,随后着人安排。”桐桐:“……”赵姬含笑离开了,桐桐目送她离开,然后看嬴政。嬴政将脸扭向一边,嘴里咕哝着:“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这是《诗经》中《唐风葛经》篇,是一首悼亡诗,是妇人丧夫之后的悼念亡夫的诗词。就听他继续轻轻的哼唱起来:“……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桐桐听的难受,丧夫之妇吊唁其夫,说那葛藤蔓延的到处都是,覆盖在了荒凉的坟茔上。我的夫,你一个人埋葬在这里,在此长眠,谁能和你一起呢?你不在了,之于我而言,夏日煎熬,冬夜孤寒。等到百年之后,我便会归来,同你一起,葬于此地,再不分离。嬴政回头看阿姊:“阿姊,是不是政对太后太过于苛责!太后丧夫……是否如诗歌中所唱……终有一日,要化为清风化为黄土,碧落黄泉,才得以相聚?”桐桐:“……”《诗经》中所歌,自然是美的。那种思念之深,悲伤之重,让人动容。嬴政还不懂男女之爱,他懵懂的以为,许是他的母亲亦是那般的思念他的父亲。若是为其他事,他必不妥协。可太后若是思念先王之情若此,他心软了。此等之情,如何辜负?桐桐:“……”出去走走,倒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是借吕不韦十个胆,他也不敢跟赵姬如何,再借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把嫪毐塞给赵姬。但只要放出去,以赵姬这性格,真不好说。可能不是这个男人,也得是那个男人。这不是满世界找嫪毐,解决了嫪毐就能解决的问题。根子在赵姬身上,说实话,要是女人不想找,谁还能硬摁着?堂堂太后,谁能强迫不成?这就属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桐桐咋说?能跟嬴政说,可别信你亲生母亲的鬼话,她那人品压根就信不过!能这么说吗?对这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防备了!哪怕赵姬身边全是眼线,可她只要还是太后,谁能把她怎么着?嬴政回头看阿姊:“宫宴之事,阿姊安排。”桐桐应了一声,便转身先走了。她强迫自己不去管赵姬的事,爱咋咋,就是弄个男的,弄十个八个男的,有我在,她还能翻天了?说到底,不就是丢人现眼那点事,能咋?吕不韦忙着呢,一进宫,又被大王问:“听闻府上有诸多贤才?”“是!治天下,需得贤才。”他也正想举荐他门下之人。嬴政便道:“丞相处处以秦国为先,寡人甚是感念。此次,文渊侯去雍城,临走亦是举荐贤才。阿姊应承了文渊侯,寡人倒是不好不见。可若是只见文渊侯举荐之人,未免有慢待丞相之嫌。阿姊欲设宫宴,请贤达之才入宫。不若,丞相携您相中之人才,一起赴宴,让寡人见见天下雄才。”吕不韦忙问:“文渊侯所举荐何人呐?” “稷下学宫出身才子,有一叫李斯之人,不知丞相是否听过。”“听过,此人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