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测只有十来平方、拉撒全靠一个桶、暗无天日的监牢里,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正盘坐在角落,他的身躯本应是高大健壮的,即使年老也不会大腹便便,但如今却瘦得有些脱相。
苍白的头发应该是用手指打理过的,所以即使披散也不会显得乱糟糟,自然而然地分散下来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嗯应该是传说中的风骨吧,伊凡记得他是待人随意,待己却相当严苛的老人,很难想象那个和伊凡分享各种学者风流轶事的家伙,是个着装礼仪一丝不苟的人,只是偶尔会失去仪态地抚掌大笑。
这样的人正是伊凡经常提到的宫廷大学士——阿瑟夫。
虽然不会时常提及,不会时常想念,但万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阿瑟夫在伊凡眼里就是这么可靠的人。
即使身穿破烂麻布,即使脚掌满是污泥,阿瑟夫盘坐着的身板也依旧挺直,伊凡有听他说过,知道这是他每日必做的锻炼,将腰背贴着墙壁盘坐一个小时,不仅可以静心,还可以矫正颈椎,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我可是要活两百岁的人啊,驼背跟个老头一样可不行!”
“您是忘了自己的年纪么?”伊凡有时会这样吐槽道,然后换来老人家恼羞成怒地砰砰敲头,呐真是个不服输的老家伙啊,真希望我到了那个年纪,也能像他那样有精神。
如果说罗伯特是一杆标枪,那阿瑟夫就是一株松柏,真希望他们两个人能见一面啊,会成为忘年交也说不定呢……得让他们能见面才行……
格里菲将人带到后便出去了,他似乎很讨厌和伊凡站在一起,大概是你呼吸过的空气有毒之类的。
伊凡双手紧握着栏杆,又将脑袋靠在了上面,喉间发出的声音相当低沉:
“阿瑟夫你……”
“臭小子别吵!”
老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出,空气中淡淡的哀伤瞬间消散。
伊凡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睛鼻子的那抹心酸也被压了回去,只见阿瑟夫吹着胡子说道:“还差三分钟就结束了,臭小子你别打扰我!”
“哦……”伊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恍惚间回到了午后的读书时光,仿佛这里不是监牢而是书房,仿佛空气中弥漫的是书香而不是恶臭……阿瑟夫很早就察觉来人是伊凡了,但他在瞬间压下了嘴角激动的笑意。
真是的身为老师,怎么能放浪形骸被学生瞧见呢?
哈哈不过这臭小子……短短一年不见变化相当大啊,即使身处黑暗也带着阳光的气息,害的我第一眼看去还以为认错人了,虽然是同样的相貌,但精气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呢,他一定收获了相当多的朋友吧,哈哈我就知道他能做到的……
皇宫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座监牢,如今他终于走出去了,但自己却住在了监牢里,哎呀真是世事无常啊,还以为能在准备好欢迎宴的家里,给这小子来个好久不见的拥抱之类的,唉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伊凡知道阿瑟夫的心算很厉害,对时间的把控相当准确,阿瑟夫轻呼一口气站起来,最显眼的地方是手上的镣铐,那是维安军的常用装备,可以限制魔法师对元素的驱使,不能使用魔法的魔法师,和普通人的差别不大。
伊凡的脸庞有些颤抖,他发现自己很难抑制心底的情绪,恐怕就要不争气地流下泪来,但看着阿瑟夫指甲缝隙的泥土时,少年却突然噗嗤笑了出来,因为以往的阿瑟夫爱干净到了有洁癖的程度,伊凡抹着眼角说道:“喂老头你还挺有精神的嘛!都住在牢里了竟然还纠结什么三分钟……”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做恒心吗?你们年轻人最缺的就是定性啦!”阿瑟夫据理力争起来,“一天是三分钟,两天是六分钟,一个月就是九十分钟,一年就是……”
伊凡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待阿瑟夫讲得差不多时,再啊呜一声大叫盖过阿瑟夫的音量,咳咳这是他在面对老人家唠叨时的常备技能,伊凡塞着耳朵开始自说自话:“好烦好烦好烦……虽然坚持一个良好习惯二十年的确很了不起,但你每次都说同样的话果然烦到不行!我都已经会背了……”
阿瑟夫愣了一下,而后伸手出栏杆外摘下伊凡的手掌,用更大的音量对某人的耳朵咆哮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敬老人啊?知不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啊?也不想想谁是你的启蒙老师,是谁教你的魔族语兽族语海族语精灵语!”
“哦还有斯托菲尔语、玛伦比亚语、肯迪巴尔特语等小语种……”阿瑟夫说到后面收回手指,开始一根根地扳手指数数。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学会啦!”伊凡使用了更更大的音量,两人似乎在进行“谁叫的最大声就有骨头啃”的比赛,“还有就是因为你老是拿这些来说事,我才不想对你表达尊敬啦!还有还有、尊敬老人什么的,不是你叫我把你当年轻人对待的吗?”
阿瑟夫瞬间哑火了,只见他摸着自己的胡须道:“嗯嗯看来一年不见的确有长进了嘛,反驳他人的话都学会分论点了,果然是全靠我多年的殷勤教导,才能达到这种厚积薄发的效果么?”
看着某人“功劳果然全归我”的表情,伊凡是真的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