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人心冷

六月二十七日，皮岛。

刚刚从登州回到皮岛的刘贵明在交代完货物入库的事项之后就匆匆前往码头不远处的一处大宅求见沈世魁。

天启三年八月，毛文龙因为皮岛缺粮，请求朝廷比照壬辰征倭事例，由东江镇自行招商运米。

毛文龙的这个要求得到朝廷批准。此后大量南直隶、浙江、山东、天津商人把粮食和各种货物运往皮岛贸易。

皮岛方面将布匹、绸缎等物资售卖给朝鲜，购买朝鲜的人参貂皮销往登莱天津，东江镇掌管与商人贸易事宜的人就是沈世魁。

因此沈世魁在东江镇内部可称位高权重，刘贵明虽然是沈世魁手下得力的掌柜也是等了半天才见到他。

沈世魁刚刚见完客，看着脸色有些阴沉，也不知是谁惹到了他。

他见到刘贵明只是略略点头：“回来了？这一趟可还顺利？”

刘贵明行礼后禀报了这次采买货物的情况，然后偷眼看到沈世魁的脸色有所缓和才说道：“太爷，这次属下到了登州遇到一件事，属下觉得应该跟您禀报一声。”

沈世魁便问：“什么事？”

刘贵明就把韩盛找他给毛文龙带话的事情说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沈世魁听到辽东奴工被诬为后金奸细时突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咣的一声，把细瓷茶盏都震翻了。

刘贵明没想到沈世奎发这么大反应，忙道：“太爷息怒。”

可是沈世魁今天肚子里窝着火儿，直接爆发了。

他拍着桌子吼道：“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玩意儿真不是爹妈生养的！

当年就是因为辽东百姓被压榨得活不下去老奴（努尔哈赤）才能连连得手占了辽东！

现在老奴都打到山海关了！咱们辽民顶在前面拼命，他们居然还把咱们辽民当成猪狗，这是要再把辽民都逼到老奴那边去吗？”

刘贵明知道沈世魁说的是后金起兵之前，辽东百姓已经被当地大族和官府压榨得苦不堪言，因此当努尔哈赤散布“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的造反口号时真有许多辽东汉人为老奴作内应。

这是他亲身经历的事，他每次想起来也觉得憋屈。但这不是他能置喙的事情，他只能劝解沈世魁道：“太爷息怒。”

沈世魁原是辽阳商人，刘贵明原本则是辽阳一家店铺的管事，俩人早就相熟。现在刘贵明成了沈世奎的心腹，所以沈世魁当着刘贵明说话也不是太避讳。

他抓起歪倒的茶碗狠狠一把掼在地上，咆哮道：“你知道刚才那人来找我是什么事？

他拿着某人的帖子要我吃下他那两船绸缎，还要我都给他都换成人参貂皮！

朝鲜哪儿来那么多的人参貂皮？这不就是逼着咱们去和老奴作买卖嘛！

咱们东江镇上下哪个和建奴没有血海深仇？和朝鲜做买卖可以跟下边人说是为了补充军需的权宜之计。可是把东西直接卖给建奴，下边的人会怎么想？

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是彻底不想让朝廷收回辽东啊！

可我特码还不能不答应！不然咱们东江镇就别想拿到朝廷发的兵器铠甲!”

刘贵明经常给沈世魁跑腿，所以知道朝廷上下多少人都盯着皮岛呢。

在他们眼里皮岛的地理位置正合适与朝鲜、后金进行贸易，他们就要插一脚。

何况后金现在和大明处于战争状态，正常的商路断绝，想要买大明的东西就要加钱。

山阴吴家的人就明目张胆和后金做生意。

现在东江镇的都司马骢是原镇江游击将军吴宗道的外甥，也是原东宁镇抚吴大斌的亲戚。

他眼下就经常以一匹布五两，一匹绸缎五十两的价格把大批货物卖给后金。这个价格谁不眼红？

所以这些年来甚至经常有满载粮秣、铁器、硝石硫黄甚至火器的船只从登莱和天津起航，问就是去东江镇的，但东江镇从没有见到过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去了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对此刘贵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叹气。

沈世魁喘了半天粗气才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辽人靠谁都不行，只能靠自己！”

刘贵明知道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能越说越憋气，因此赶忙转移话题。

“那个叫韩盛的兵说，只要大帅出面保下他们，他们愿意送给大帅黄金千两，甚至万两。

若是大帅不出面保他们，他们就只能杀人放火受招安，会往大里闹，保不齐把登莱彻底搅乱，影响到登莱给咱们东江镇运粮草。太爷你看……”

沈世魁摇摇头道：“咱们东江镇的粮饷大半还需要登莱发运呢，大帅不可能为了几万两银子去得罪登莱那边。

不然人家只要推说一句大风翻船，咱们今年的大半粮饷就能打水漂。所以此事在大帅面前提也不必提。”

刘贵明连忙应道：“是。属下明白。”

谁知沈世魁脸色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凡事都怕有个万一。

就像当年谁也没想到老奴能并吞整个辽东，万一那个韩盛真的闹大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