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叔嘴角抽搐几下,整个人神情紧张起来。
但并不是因为陈远的话。
他看到木车内忽地有细沙流至脚边。
驮车封闭还算严实,不该有如此迹象。
海叔脸色一变,他上前三步,掀开车前珠帘,果然看到近处天空变得暗沉。
他声音压低,转头对着车内的娇俏女子道,
“苏小姐,马上要起沙暴!快让驮兽钉腿!”
所谓钉腿,便是驮兽四蹄上长着的极长骨刺,可深扎地面,以应对沙尘等较为恶劣的自然天气。
但钉腿需要修士以灵气引导,没有开智的驮兽是难以自己将骨刺最大限度地植入地里,除了危及生命的时候,驮兽才能做出自然的生理应对。
然而沙暴对体型庞大的驮兽来说,显然构不成任何生命威胁,唯一会被危及到的,便是驮兽身后牵引木车上的货物。
呼呼——
大风骤起,来得迅猛。
苏小姐脸色倏地煞白,望着由天穹之上迅速而生的庞大龙卷,牙关打着颤儿道,
“来不及了……”
她是商队中唯一学过御兽法门的武夫,也是家族派遣她的理由之一。
但其境界低下,仅是内壮四层,并没有修习灵气,无法做到让所有驮兽同时钉腿。
如此,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暴将所有货物吞噬殆尽。
苏小姐如葱玉指紧握在一起,稍长的指尖狠狠嵌进掌间软肉,扎破了肌肤,鲜血一汩汩地涌出,顺着手掌垂落方向滴在木车中。
“哗啦——”
木车珠帘瞬息被大风卷起,所有人的须发也被吹起。
麻衣少年看到苏小姐这般模样,心中焦急之意更甚,当下急切道,
“苏小姐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相信海叔!相信我们山虎镖局!”
海叔在一旁悄然瞪了麻衣少年一眼,叹了口气,才说道,
“苏小姐还请放心,此行我山虎镖局出动十三位镖客,可四人成一组,以肉身掩住篷布,倒是还能保得下三车货物……”
“那便劳烦海叔了。”
苏小姐眼中透出无限疲惫。
如果只能保下三车货物,家族之危尚不得解决。
但如此天灾面前,她区区武夫真是无力回天。
海叔给苏小姐抱了抱拳,再看了陈远一眼,带着车内镖客一言不发地走出破损珠帘外,是扛着沙暴守车去了。
麻衣少年最后才走,出车前,他手扒在门框上,恶狠狠地瞪了陈远一眼,
“一个流民疯子,也敢冒充禁地里的上仙,恬不知耻!如此鬼缩在车里吧,小爷我去当英雄了!”
苏小姐觉得麻衣少年说得有些过分,但也都是真话,当下也只是瞥了一眼陈远,有气无力道,
“出了大漠,你便离开商队吧…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车里的货我保不住,也再没有钱币赠你。”
陈远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尚且还在想着【女武神的苦茶子】。
越想越心惊。
越想越奇怪。
车外沙暴呼啸而起,风力十足,让木车哐当哐当摇晃起来。
风声呼啸,吵得陈远思绪都有些乱。
当下,陈远轻皱眉头,摆了摆手,打出一道灵气小剑,迅速破开木车车顶,向直通天地的龙卷而去。
车外。
麻衣少年与海叔分到一组,他站在车角,站在使力最小的一节,将篷布与车底拴结的地方紧拽住,使上了吃奶的劲儿。
沙暴渐近,能见度极低。
麻衣少年都快要看不见几步之外的海叔了。
“海叔!海叔!你在吗?”
“草你姥的,老子不在还能在哪?!”
海叔咬紧牙关,一手扯住已被卷起的篷布,一手握住驮兽的腿,哪怕手被骨刺扎得血肉模糊,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海叔!只能护住三车的话,苏家是不是保不住了!”麻衣少年再大声问道。
“废话!不仅苏家不保,苏小姐不保,我们他妈的也拿不到另一半的镖银!!”
另一侧的镖客听了,当即大喊,
“镖银都拿不到!?海叔你还如此拼命作甚!”
海叔的手掌已被骨刺上密密麻麻的倒刺穿透,手掌都快要变成一滩烂肉,他眼睛瞪大,怒斥回去,
“去你马的!老子走镖半辈子,图的就是个名声!镖都未到,岂有不拼命的道理!”
众人闻言,心神震动。
怪不得山虎镖局在如此乱世都能有相当大的名气,原来是有海叔这样的人。
“最后一次押镖!干完这单就回乡种田!”
海叔噗通跪下,在巨大的撕扯中稳住木车上的篷布,他不顾掌中的疼痛,仰头喊道,
“无上的镖仙啊!您可否聆听到小海的祈祷!”
“求求您!保下这一批货吧!让小海最后一次走镖,能够顺顺利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