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游世,在齐国算是二十年一次的头等大事了。
所谓佛度有缘人,佛谷弟子出山,便是为了招纳有缘之人皈依佛门。
这同别国来讲,等同于一国地位最崇高,势力最盛大的仙宗纳新。
而佛陀,便是佛谷的谷主,也是齐国百姓皆供奉的“当世真佛”。
齐国佛谷,讲求一个善恶轮回,要入其谷得佛门真经,需得做够百件善事。
行善意为根骨要正,百件善事则是彰显求佛之坚韧。
但这事善与不善,需得报于佛门认可才行。
而如今,一众佛谷的秃头小纳僧,手持木杵,围成一个方阵,约莫百十来号人。
他们共同担着一根粗大的木梁,木梁上,是一座比山头还要高大的金钵盆。
这行僧人,自城西走进,步子不快也不慢,那巨大的金钵盆中,还时不时有颗硕大的黑色珠子探出,活像一对眼睛,在观着街边跪拜的百姓。
“佛陀游世!齐国之民拜受福焉!”
“佛陀赐福!齐国之民皆受福焉!”
“佛陀真经!有缘之人皈依佛谷!”
三声震喝,从佛谷方阵首位那身材健硕的长发僧人口中喊出。
他神情肃穆,声音浑厚,长发不羁。
百姓闻声,皆是远的近的,齐齐跪在街侧,等待着真佛赐福。
三句言来回震喝九声,才停下。
那长发僧人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妙色彩,微紧了紧拳头,才沉着声,道:
“我佛慈悲,心系苍生也,每大元之年,我佛散出念力,齐国子民若有愿念诉求,且可高声报于我佛,金钵盆内为我佛真身,但凡听之,便一一回应!”
巨大的金钵盆,随着一众僧人的抬挪,缓缓前行。
此话一出,街侧纷纷炸了锅,方才肃穆寂静的跪拜阵容,顷刻间便混乱。
百姓们一点点地往前涌着,像一只只蚕蛹,在争着破茧似的。
这诡异的一幕,一直延伸到街中道观前,才略有缓和。
是那面容与身姿皆出尘似仙的道姑,持着硬得似剑一般的拂尘,踏空而立,与那金钵盆遥遥相对。
其身下所庇佑一街之百姓,竟是脸色古怪,面容发寒的看着西街那头的乱象。
“天下无佛,邪祟也妄称真佛。”
道姑呢喃一句,只是眉头紧皱,浑身气息凝聚,便没了其他动作。
“轰——嗤。”
几声出拳破空之声响彻在混乱的西街地带。
是那些纳衣小僧,他们肩上抬着大梁柱子,一手握拳,在不断轰杀着靠近的百姓。
但百姓们却不以为意,踏着前人尸首,也要靠近那比山头还要大的金钵盆。
小僧们面目苍白,毫不留手,拳随心意,带着金灿佛光,一拳一拳,轰杀着来人。
为首的那长发僧人,眼皮都在颤抖,他紧紧攥着拳头,额上冷汗细密而布,他再也忍不住,脚步虚往前一踏,拦住一位年岁颇大的老者。
“我佛慈悲,心念遍布一花一草,你在几丈外道出愿求,我佛亦可听清!”
走路都走不稳的老头,驼着背,一口黄牙露出,嘴巴咧大,苍老人声如钟:
“见真佛才可得佛心!我要长生,我要长生!”
枯如树枝的十根手指齐齐用力,扒拉开长发僧人,拼了老命也要掠到那巨盆前。
长发僧人嘴唇颤了颤,眼眉埋在了发梢的阴影里,松开了防线,任凭面前之人一拥而上。
如潮水决堤,如蚁穴倾巢。
轰——
是佛光盛灿,却带着无数碎肉与鲜血。
但也有人成功得了真佛赐福。
是一位良家之妇,她一脸满足地躺在金盆之下,如同哀嚎一般道:
“谢我佛赐子,谢我佛赐子!有了儿子,我便再不用受婆家的气!”
话毕,她的肚子却似蛤蟆换气时的两腮一般,迅速鼓起。
砰。
炸了。
长发僧人听着身后动静,浑身颤抖着,却不忍回头,也无法回头。
“哇——”
细听着,是孩童啼哭,但却带着诡异的沙哑之声,妖邪异常。
若是离着此地老远,便能瞧见,那从良家妇中炸出来的那个婴孩,浑身漆黑,长着双角,带着黑色蛇尾,手脚似蹼,粘液裹满,手脚并用着,从那金盆边上一溜烟地爬了上去。
“噗呲。”
金盆内响起了短暂的咀嚼声,便再没了动静。
“求我佛赐我佛法!我要宰了邻家那头与我妻通奸的畜生!”喊叫那人,浑身佛光乍现,却还未来得及喜庆,便整个人从上到下的干瘪,渐变成了张人皮,任人踩踏。
“我要钱!我要银子!我要数不清的金银!俺女儿都被俺抵押了出去!我不能再赌输了,我一定会赢得!”
哗啦,一大串金色元宝,沉甸甸地,从天而降,竟是将那人活活砸死。
“旱魃年年有,今年为盛!求我佛赐下粮食,裹我参州百姓之腹啊!”一浓眉大眼的,瞧着有几分贵气的中年打扮之人,跪在金盆前,哀嚎道。
却见他面前出现一个米缸,里头散着熟透的米香,周围四五个人见状,眼睛发红,一哄而上,抓着米便往嘴里喂去。
一口一口,停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