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春初。
巫灵州陈府。
天还蒙蒙亮,宁如雪便起了个大早,她屋子与陈远屋子相邻,仅隔着一个薄薄的墙壁,晚上甚至用不着灵气传话,光是附在墙壁上轻声念叨一句,两边的人也都能听得清。
夜里宁如雪没怎么睡好,因着陈远那边的动静着实太大,时而噼里啪啦如雷作响,时而又像是风声呼啸,总之就是很吵。
这一来二去,宁如雪也没了睡意,大清早还没等这那些齐国难民养得公鸡打鸣,她便出了屋子,摆弄几下窗台上的花盆,看着其中初显的花苞,宁如雪一夜未睡的怨气,也都散了。
她太宠着他了,这已经是府上人的共识。
“啪啪。”
又是一阵电光噼啪的动静,自陈远屋子里传来。
隔着纸窗,甚至能看清里边的斑斓色彩。
宁如雪黛眉微皱,心间不由得生出一股子心疼之意。
自鬼尊一战后,陈远便无时无刻都在修炼,整宿整宿,几乎没有一点闲暇时刻。
就算是个兵器,也断然经受不住如此的锤炼。
她悄悄摸到门边,手指弯了几下,却终是停在门前,不敢叩响。
“哎……”
宁如雪的心思涌上了眼眸,她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化成种种自责:
当年那个小将军,说着是在自己的羽翼下长大的,但他如今却只能独当一面,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
陈远要对抗的是,玄天镜预言中的布局人,显然往着至高那个层面去了。
自己小小化凡,又能帮到陈远什么呢?不拖后腿都算是极好了。
宁如雪手指僵在门前,心思沉沉。
她本是想着让陈远休憩,但她却没有资格阻止陈远变强。
将军的羽翼似乎从来都不属于这片天空。
嘎吱。
门开了。
陈远脸色微白,站得笔直,高出宁如雪一个头的他,正微垂着眸子,看着怔住的宁如雪。
他伸手向前,摸了摸其脑袋,低声道:
“天没亮就起床,站我门口,国师是想偷窥?”
“不,不……”宁如雪焦急地摆摆手,竟是露出一点害羞的意思。
陈远也是被逗笑了,满打满算国师都活了几千岁了,却还有如此小女儿姿态。
二人相顾无言,最终以陈远将其揽入怀中而告终。
“咯咯咯——”
公鸡啼鸣,拨暗见晨曦。
光束蹭着地平线,如一张大网,很快铺满了整片天地。
陈远沐浴在初晨第一束阳光里,轻轻附在宁如雪耳边,道:
“国师,两千年前,你在青川对抗南妖至高所用秘术,可否传授于我?”
轰。
宁如雪猛地一炸,心脏剧烈一跳,她将陈远抱得更紧,指甲几乎都要没入陈远肉里。
“那是献寿之法,用了几乎预兆着身死,你想做什么?”
陈远脸色不变,只是迎着晨曦。
“如雪,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什,什么?”宁如雪有点愣住,试探问道,“难道……其实,你是武神转世?”
“……”
陈远摇了摇头,他附在陈远耳边,轻声道:
“其实,我长生不老,寿元无尽。”
宁如雪闻言,瞳孔亦是放大,她死死盯着陈远,嘴唇颤抖道:
“你……”
“你放屁!”
“……”
陈远“哼哧”一声笑了,他知道宁如雪不会轻易相信的。
但他也没想着让宁如雪相信。
“放心,得了此法,不过是让我有个底牌而已,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处处危机潜伏,古国宁氏之法高深而稀世,要是没有从火鸣口中得知,我还真不知道天地间有如此超然法门……”
其实师兄林不语的燃寿之法,陈远也是知晓的,但当年见林不语最后一面时,他浑身血肉近乎枯萎,剑道也已经凋零无二,这显然副作用极大。
而宁如雪的借力之法,似乎只有以牺牲寿元为代价。
这千年里,陈远也想过从宁如雪这里得到此法门,但一是怕与宁如雪说不通,毕竟那些年头,自己境界实在太过低微,在宁如雪视角里,怕是一献寿元,人就没了。
二是怕自己寿元无尽,一旦借寿会引起某种天地异象,甚至被那玄之又玄的天道注意到,如此风险太大,便也不好再追求此法了。
但鬼尊一战后,却是彻底打醒了陈远。
之后所遇之敌,无外乎都扯到至高二字,陈远饶是再能越境,也是从根本上差了甚多。
哪怕身上有养剑这种外挂,亦或者身怀五道,但这些都是要靠着时间去熬,历程太长,时间太久,亦或者体内三重梦魇天里,住着一个疯批,一个看似比至高还要有能耐的,但要么需要提升体质,要么需要心疾异变,才能承接那些远超本体的力量。
陈远讨厌这种没有掌控感的人生,更讨厌身边熟识之人离自己而去的无力感。
他想变强,想自身变强。
这借寿风险,便与这些暗藏四处的危机相比,完全不够看的了。
有哪种痛,能比守护不住眼前的傲娇国师更痛的呢?
宁如雪的目光与陈远交织,终是败下了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