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层间的声音极其熟悉。
陈远看着自天际而降的那道身影,却是一怔。
薄衣衫黑布鞋,皮肤生得黝黑,头发乱蓬,踩着两架纸马而下。
“小黑子……”
“你要阻我复仇?!”
陈远登时火冒三丈,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小黑子陡然撤去纸马,化作两只小纸片落入手中,而后如燕般落地,守在那黑布前。
“陈哥!”
“杀不得,妖祖杀不得!”
陈远冷哼一声,剑尖指地,
“两千年前,南妖踏破青川城门,屠戮亿万人族,杀我亲朋,灭我人族气数,这仇报不得?!”
“武神,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小黑子脸色有点焦急,又叹了口气道,
“我心系苍生,我定然心系苍生,但妖祖你杀不得,一来,祂是妖族气脉所在,一个大族不可无人仙境兜底。”
“二来,二来……”
“有话便直说,支支吾吾扭扭捏捏,还是我认识的武神?!不如前头添个女字算了!”
小黑子被说得有些急了,当下脸色一狠,手往后一扬。
哗啦啦——
身后硕大黑布被尽数掀了开。
那是一棵,扎根在地上的老槐树。
“这是人间最后一株老槐仙。”
“也是狗尾镇的那株。”
轰。
陈远脑子一阵嗡鸣,不时传来眩晕感。
“老……老槐仙?”
那刻印在陈远记忆的槐树,枝丫颤抖片刻,最终,浑浊的声音变成了记忆深处的老者音色。
“陈小友……你还记得我。”
陈远深呼吸一口气,蹬蹬后退两步。
“你就是妖祖?”
“你亦是狗尾镇的老槐仙?!”
“所以……这一切都是局,一切都是局!是不是!!”
那槐树不再抖动,似是沉默。
小黑子定定地站在原地,思索半晌才开口,
“陈哥……”
“都是我的错。”
“我当年不只与执剑仙在布局……也与妖祖在布局。”
“让南妖伐青川,让你在厮杀中快速成长……”
“正好,他提前布下一道神念,化作一棵三千年的老槐……”
“再假与蜀国结盟,阻拦其对青川的支援,于是你流落狗尾镇三十年前,那伙前往青川支援的修士,临时被解了散,而狗尾镇,则是其中一个修士的必经之地……”
“那位背山宗宗主。”
“妖祖让他留意到了自己的三千年的神念槐树。”
“这才有后来……一切种种……”
陈远听完一切,只觉得像命运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呵呵……呵呵呵……”
“所以,青川的破亡,狗尾镇的破亡,都是你们的一场戏是吗?”
“都是给我做的局是吗?!”
“你们图什么啊?到底在图什么啊!?”
偌大宫殿里,残破的建筑,回荡着陈远的吼声。
小黑子嘴唇泛着白,似乎不愿看到这一幕。
他微垂着头,低声道:
“陈哥,背负着仇恨, 你会成长得更快。”
“你是天命……需要远超常人的磨砺。”
“陆上神洲,包括整个八荒寰宇…所有人的命,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若无青川战场上的磨砺,若无那些苦痛,你又如何拥有这么坚韧的心性!”
“你又如何才能抵挡得住蚀渊侵蚀!”
陈远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对着残破宫殿穹顶,破碎的琉璃瓦渗透下来的阳光,哈哈大笑着。
半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却使得陈远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武神,所以在你的眼里,一国百姓之性命,不是命吗?”
陈远小声地说。
“是性命!”
“但比起大局,任何人的牺牲都值得!”
“比起天命的成长,牺牲一切都值得!”
“呵呵呵……呵呵哈哈……”
陈远瘫坐在地上,笑了许久,才问:
“你在狗尾镇上,是装出来的,你也是演戏。”
“背山宗宗主,长青门门主,屠戮那些百姓时候,你早早的离开了。”
“武神,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良心痛了?嗯?哈哈哈哈哈……”
小黑子沉默。
“你有什么良心?”
“远安府南街那些无辜百姓,就这样被你放进来的一只染鬼给全数剿灭。”
“武神,你真的令我好失望。”
“陈哥,大局为……”
“可笑!”
陈远忽地站起。
剑尖指着小黑子的脸。
“一口一个大局为重!狗屁的大局!不就是布我的局,让我去拿命镇了蚀渊吗?!”
“你们都是在利用我!”
“还有这株居心叵测的老槐树!”
“陈小友,不是这样的……”
老槐树急地枝丫颤抖。
“别他妈在这里放屁!”
陈远怒吼一声。
一道剑气便打了上去,砍掉老槐树半边枝丫。
“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