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安揉了揉眉心,道“眼下病患集中安置在避风的西北角,集结全城大夫,没人想出医治的法子。”
“凡是病死的,尸体一律焚烧干净。”她面色难看。
防治疫病最好的法子便是如此。
“做到这个地步了,城中每日还是有不少人染疾。”
敬安公主头疼不已,又道“前几日着人往京都送信,估计这两日京中会派御医来。”
“到时说不准能找出法子治疗。”
齐咎冷不丁开口,道“若是没办法治呢?”
他缓缓抬眼,眼底一片冰冷,道“若是找不到方法治疗疫病,朝廷会怎么办?”
敬安沉默。
朝廷会如何,两人都心知肚明。
话已至此,齐咎无心再和她纠缠,回身便要进屋中。
敬安沉声道“齐咎,你这般轻贱自己的身体,德安不会愿意看到。”
“朝廷若是屠城,德安身染疫病能逃离此列吗?”
“连你也病倒,那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齐咎头也不回道“该如何,孤自有衡量。”
敬安无奈叹气,肃王一遇上情爱之事便全然没了理智,半分不听人劝。
齐咎打了盆热水,给人擦拭面庞,擦干净脸上又去捉人的手。
回手将手帕扔回铜盆里。
齐咎坐在榻边,一遍遍描摹她的轮廓。
江令仪睡得并不安稳,意识沉浮,恍惚间抬眼见齐咎立在身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沉沉睡去。
齐咎接连在床边守了人两日,抽出身来往病患营中去了一趟。
比他想的还糟。
刚染疾高热不退的,病重难医的混在一处。
匆忙搭建起来的营地弥漫着浓浓死气。
乍然响起小孩的哭声,齐咎看过去。
一个烧得满面通红的孩子扑在年长的大人身上。
那人身上几乎只剩一把骨头,风一吹过来,空荡荡的衣袖底下露出一截皮包骨头的手臂。
已然没了呼吸。
周围有士兵见状赶过来将尸体抬走,孩子哀痛哭声震天,萦绕在这片死灰一般的天幕下。
然而这一幕几乎走几步便能看到,男男女女,年老年少。
瞬息之间咽气之人数不胜数。
齐咎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莫大的恐惧席卷全身,不敢再看。
他匆匆回到江令仪床边。
床上人眼眸紧闭,消瘦的两颊凹陷,隐隐有了些药石无医的症状。
一张脸苍白如纸,呼吸轻得微不可查。
齐咎颤抖着手去试她的鼻息,轻缓飘忽,时有时无。
还好,还好。
齐咎浑身一松,险些跌坐在地。
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更加寸步不离地守着人,连夜里都不敢睡熟。
时不时便要探一探她的脉搏。
说不上为什么,齐咎心中的惶恐与日俱增。
像是极看不得她病痛缠绵。
江令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一睁眼却能看见齐咎。
前世最后一段时日也是这样缠绵病榻,她自己觉得如今身体尚且还好,但齐咎看起来很不好。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江令仪艰难低声道“你去休息一会吧。”
齐咎见她醒过来,惊喜道“我不累,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几日江令仪没胃口,又大多时昏睡不醒,进食越来越少,身上迅速消瘦下来。
齐咎几乎急疯了,趁人昏迷喂了不少流食。
江令仪口中发涩,药一日没停,病就是不见好。
想了想,道“想喝鱼片粥。”
齐咎激动得热泪盈眶,没成想今天她能亲口说想什么吃食。
半刻不敢耽误,连忙叫人送鱼来,收拾干净,炖成细细的鱼片粥。
齐咎献宝一样捧到江令仪面前,一点点喂进去。
江令仪垂头,抿唇把粥喝下去,只觉得好受了些。
磨磨蹭蹭的一碗见底,齐咎连忙将食盒里温着的第二碗盛出来,舀一勺递到她嘴边,满眼希冀道:
“再喝几口好不好?”
江令仪倚靠在床柱上,背后骨头凸起,硌得生疼。
她轻声道“我硌得好疼,你抱着我吧。”
恍惚间她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齐咎连忙把人拥在怀里,环着她慢慢喂进去。
江令仪沉浸在片刻安宁里,竟也全都吃了下去。
齐咎难掩激动,颤声说“还要吗?”
江令仪摇头,他便用手帕细致地给人擦过嘴角。
她侧脸埋在齐咎颈窝里蹭了蹭。
是一个信任且安抚的动作。
江令仪道“别害怕,安长。”
齐咎低头吻在她头顶,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片刻。
柔声道“明日有什么想吃的?”
“我叫人做好了送来。”
江令仪含含糊糊道“不要。”
“嗯?”齐咎以为她不想吃饭,轻声哄慰道“多少吃一点,不吃身体受不了的,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