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碧玉盘云簪就要二十两,又是宝钗又是花钿,光是首饰,一月少说也得三百两。浮光锦一买便是二十匹,拢共二百六十两。”
“还有脂粉胭脂头油,扇子玉坠之类的把玩之物。这些倒也罢了,加起来有五百两之数。”
知府身子抖得如秋日黄叶,汗如雨下,战战兢兢颤着嘴唇,想开口辩解。
江令仪施施然翻过一页,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道“知府夫人倒会享受,连上供的金丝楠木都能弄来。一张小榻,竟然要二百两黄金。”
“后头还有古董字画、田契庄子,数额便更加惊人了。”
江令仪说完在敬安公主身旁安稳坐下,知府腿脚发软,扑通跪下。
敬安公主拿过来丢在他面前,道“铁证如山,我的人已入你府中搜查,不时第一批物证就能送到你手上。”
“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江令仪手指在桌上轻点,知府面如金纸,对她磕头不止,哭求道“公主饶命,郡主饶命啊!下官也是逼不得已!”
“苏州地界官商勾结,下官刚上任就被他们威胁,中了他们的圈套!”
“这才迫不得已与他们同流合污,求公主殿下明察,下官愿意戴罪立功!求殿下开恩!”
敬安公主和江令仪对视一眼,知道这不过是他推脱责任之词,想要借此把自己摘干净。
于她们倒省了追查的功夫。
着人记录,知府口中人名报个不停,一页纸上足足有三十来个人。
敬安公主眼睛紧闭,叹气道“大燕盛世之下,贪污冤案不知凡几,这还只是苏州一地。”
“朝堂看似风光正好,实际早就烂到骨子里,非剔骨剜肉不能除也。”
此话有些危险,江令仪不敢贸然接下去,只是道“殿下爱民如子,实在难得。”
敬安抬眼。
与皇帝不同,她的样貌多随先太后。
凤目眼尾上挑,平日并不明显,可凝神看人时那股子凛冽森然根本遮掩不住。
“自古以来女子便拘泥于后庭,倘若换一番天地,如今种种腌臜或许得以焕新。”
她眼眸幽幽,似有深意道“德安,你明白吗?”
江令仪一滞,心跳加速,耳边能清晰听见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声。
她双唇微微一动,哑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大长公主想要翻覆朝堂。
齐咎皱眉,沉思道“敬安公主是这么跟你说的?”
手中把玩玉玦,青玉在莹白的指尖翻转。
江令仪颔首,道“是。”
“打从数年前,大长公主便提倡女子入学,改革科考,却屡屡受挫。”
“她相中我女子身份,想借我将庙堂无钗裙的局面撕开来。”
江令仪眸色深深,声音沉缓,道“就此水患贪污一事,公主意在举荐我做官。”
从宿州水患起大长公主便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一日一日越发坚定这个想法。
她能看出江令仪不甘于后庭,有心思有手段。是个聪明的孩子。
若认真论起来,其实徐安若才是最好的人选,武将之女,国公之孙。
只可惜是个天真烂漫的。
齐咎手指拢紧,沉声道“你自己怎么想?”
千古以来囚禁女子的重重枷锁,如同道道铁枷,想要挣脱开来,非得弄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才罢。
届时天下人势必群起而攻之。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一着不慎,遗臭千古。
到那时,她该如何自处?大长公主只顾大计,为她想过吗?
若是不愿,谁也不能够逼迫她。
他眸色愈深,目露森然杀意。
江令仪伸手按在他手上,轻轻捏了捏,认真道“我想试一试。”
“就算不为天下女子,为我自己,我想搏一搏。”
前世对朝堂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过难受,好似蓄力一击却打在锦被上,有力无处使。
她声线沉稳坚定,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和,扫平齐咎焦躁的心绪,他定定瞧着对面人,郑重道“好,你放手去做。无论如何,我竭力助你。”
一字一顿,像是永不违拗的誓言那样庄重,江令仪垂下眼,唇角扬了起来。
齐咎静静看着人,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稚嫩青涩的面容。
身影小小的,扛着比自己身量还高的枪,耍起来像模像样。
小人面上不苟言笑,见了他只会行礼问安。
全了礼数后半点目光不分给他,专心研究枪术。
一天下来细嫩的掌心磨得冒血,明明同龄的孩子已经疼得哇哇哭叫,她却一声不吭,也不叫疼,默默哄人。
分明自己也是个小孩。
齐咎想,大约从那时起,他见到人总会多看两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移不开眼的?
江令仪不知他想些什么,抬手晃了晃,道“回神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齐咎摇头道“没什么,这个时候该用午膳了,我先回。”
江令仪瞧了眼天色,道“还值当来回折腾,一起用吧。”
近来水患故而午膳简单,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