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咎掀起眼皮,冷冷道“你说什么?”
声音无波无澜,垂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攥紧,敬安无奈一笑,道“肃王不信本宫?”
“这种事我没有必要瞒你。”
齐咎下颌紧绷,回身便走。
脚下越走越急,胸腔中满溢出来的欣喜炸开。整个人如同浸入温水中,被柔软温和的情绪包裹住。
立在江令仪院子外,齐咎僵站片刻,手按在心脏处。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从听见那席话起再也平静不下。
若干年前他就知道她与徐长风两情相悦,忍耐再忍耐,才终于把人变成未婚妻。
只以为她是求之不得,退而求其次。没成想她对徐长风竟然根本不是那种感情。
所以,她对他是不是有些喜欢?
齐咎垂下手,深深闭了闭眼。
曾经日夜盼望、求之不得的,乍然砸到眼前,反而束手束脚不敢确认。
他原地立了片刻,挣扎一会,最终还是掉头离开。
罢了,今日先别烦她。明日一定问个清楚。
背影匆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齐咎应整夜难眠才是,没成想刚沾上枕头,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见些荒诞不经的画面。
边境大雪纷飞,缺兵少粮,这一仗格外艰难。
他着手布置舆图,将万事纳入脑中,细细思索影响成败的一切因素。
长越掀开帐子,低声道:王妃病重,缠绵病榻数日,府中半月前叫人传信,恐怕不好了。
帐篷外寒风朔气,趁掀帐的空隙悉数钻进来,他整个人如坠冰窟,缓缓打了个寒颤。
双唇似乎动了动,他听见自己压抑的嗓音,道“拿我的令牌去宫中请御医,治不好王妃他们也不用回了。”
此战大捷。
行过破败山头,不少士兵驻足破庙,为家人祈求平安。
他们说:杀孽深重,祸不及家人。
齐咎从来不信这些,可他急昏了头。
接连几日心脏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般,灼热的疼痛刺得他夜不能眠。
他俯身跪倒在漫天神佛前,哀求道:“我一生造下杀孽无数,因果报应只在此身,身死业消,与夫人江玉言无尤。”
挺拔如松的脊背慢慢蜷缩下来,痛极。
破败坍圮的小寺中光线昏暗,屋内隐晦不明。
寂静中传来一声短促的呜咽,男声低哑道“万般业孽我来承担。”
“护佑吾妻安泰。”
神佛庄严低眉,静静注视世间千般苦难。
齐咎惊坐起,满头满脸的冷汗,粗喘不止。
梦中森然寒意好像从骨缝里透出来,如有实质。
长越半跪,道“殿下怎么了?”
他还没见过殿下吓成这样,忧心道。
齐咎用力掐了掐山根,哑声问“玉言呢?”
长越起身,道“这个天估摸着郡主还在睡吧。”
冷质玉雕刻成的面上惨白,神情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长越背后一寒,问道“属下去寻郡主?”
心脏刺痛,梦中的无力悲怆被带回现实。
齐咎摇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觉得玉言身体如何?”
“啊?”长越一愣,讪讪道“属下怎么知道这个。”
眼看殿下面色转阴,他连忙补充道“但是郡主精通骑射,身手不凡,想必十分康健。”
“十分康健。”
齐咎梦呓般重复,捂眼喃喃道“对,十分康健。”
口中重复好几遍才勉强将不安焦躁按了下去。
他呼出一口浊气,亵衣沾湿贴在身上很不好受,着人备水,打算好好洗漱一翻再去寻江令仪。
江令仪找到齐咎院子中。
惩治知府,连根拔出苏州蛀虫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敲定。
想起昨天掌心湿湿的吻,她微微蜷缩手掌。
不能因此耽搁正事。
长越守在门边,见她殷勤笑道“郡主来了!”
可算把救星盼来了!
长越感激涕零。
殿下一早上心情坏成那样,指不定怎么折腾他。
未来王妃一来,殿下的心情就有救了,他也就有救了!
想到这长越直接把人往里让,将他们家殿下正在沐浴之事抛诸脑后。
江令仪不知道自己成了救星。
见他往里让人,屋内隐隐有水声,只当齐咎还在洗漱。
她推开门,屋内水汽弥漫。
房间正中放着一架丝质屏风,映出后面美人入水的轮廓。
江令仪瞬时僵住,脑中发蒙。
齐咎听见声响,扬声道“长越?”
她立在门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不知怎么应声。
齐咎眉眼一沉。
不是长越。
他旋身出了浴桶,扯过外袍披上。
手中匕首破风而去,屏风霎时碎个干净。
借着碎屑遮掩,齐咎飞身而去,探手直奔来人咽喉。
江令仪一惊,以手卸下力道,被带得连退两步,抵在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