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拟好了奏疏,扶苏便去了咸阳宫。
宫内。
听到扶苏求见,嬴政眉头微皱,也是直接召见了。
“儿臣扶苏叩见父皇。”扶苏长拜道。
嬴政看了眼扶苏,漠然道:“朕听说你有政事禀告?何事?”
扶苏道:
“回禀父皇。”
“儿臣近来发现山东郡县失田严重,去问了些治粟内史的官吏,拟了一份奏疏,请父皇过目。”
“失田?”嬴政眉头一皱,他挥手,当即就有宦官躬着身子,把扶苏手中的奏疏接过,小心翼翼的拿到了大案前。
嬴政手掌压着,却是没有翻看。
只是道:
“说一下你对失田的认知。”
扶苏作揖道:
“回父皇。”
“据儿臣所知,山东失田由来已久。”
“战国伊始,各国为强大自身,纷纷开始锐意革新,各国不少都进行了田制改革,将田制化公变私,也是从那时起,山东郡县就开始了土地兼并。”
“何为兼并?”嬴政道。
扶苏道:
“回父皇,富豪大族吞噬民田,如同春秋战国时大国吞并小国,这是山东黔首业已生出的一个新词。”
“儿臣也是刚从治粟内史口中得知。”
“眼下土地兼并已严重影响到底层黔首的生存,也成为了当下大秦亟需解决之事,继续放任自流,必将演变成天下最大的祸端,祸患无穷。”
“请父皇明察。”
嬴政目光微阖,语气平淡道:
“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土地就重归国有。”
“大秦初立之际,朕也昭告了天下,更民为黔首,并在琅琊刻石中记:‘皇帝之功,劝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朕一统天下,但并未将山东的子民,视为奴婢,而是都视为秦人,天下制度统一,律法亦然,如此,天下的田制都为共有,因何出现的失田和土地兼并?”
“你细说。”
“既然土地兼并严重,为何朝中无人提起?”
扶苏躬身道:
“回父皇。”
“儿臣对此事也了解不多。”
“据阳泉君所说,战国之世,山东各国土地兼并并不严重,因为当时各国世族拥有治权封地,这些田地与自家田产无异,而且当时战火连绵,各国担心治地震荡,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兼并。”
“等到天下一统,天下兵戈止息,封地一律废止,郡县世族和富商大贾想继续维持昔日盛景,只能通过土地兼并来完成。”
“当年大秦一统天下之势锐不可当,地方世族和商贾也知道大势已去,所以赶在天下未一统之前,疯狂的进行土地兼并。”
“等天下一统之后,这些世族豪强扭曲律令,继续霸占着这些田地的所有权,而地方黔首不知律令,不敢报官,只能在官府处登记自己有田,但实则田契地契都在世族豪强手中。”
“近年来山东郡县并不太平。”
“父皇多次下诏,在山东郡县修驰道、漕渠、迁徙民众等,这些世族和豪强就借机大肆购买黔首耕地。”
“民之田产,遂不断流入权贵豪强。”
“黔首失去自己的田产之后,则沦为了世族豪强的佣耕之家,他们虽名为黔首,但实与奴隶无异,因为他们在官府还登记有田产,每年还需向官府缴纳税收,是以生活越发困顿。”
“儿臣既然知道,就绝不能容忍。”
“大祸已经初现端倪,不察觉则已,既然察觉,儿臣又岂能坐视不管?听任民田流失?任由黔首变为奴隶?在儿臣看来,这流失的不仅仅是民众的耕田,也是大秦的民心根基。”
“是帝国河山!”
“儿臣恳请父皇彻查!”
嬴政漠然。
他看了眼手掌压着的奏疏,又看了几眼扶苏,眼中露出了一抹欣慰之色,考校道:
“你既然知晓了此事。”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解决这事?”
扶苏字斟句酌道:
“儿臣确有一些想法。”
“在儿臣看来,当下朝廷要做的是试探虚实深浅,儿臣建议当先令黔首自实田。”
“让黔首自报田亩,以此减轻黔首负担。”
“二来,派人深入郡县暗查,清楚兼并真相,其中要查清楚的当为买卖田产之书契。”
“有了这些买卖田产之书契,就能将这些世族豪强绳之以法。”
“三来......”
“会同廷尉府密商根除兼并之新田法!”
“儿臣看来,想要根除兼并,只能依靠律法,不过眼下山东郡县土地兼并的实情还未得知,还需要暗中绸缪,等时机成熟,再相机推行。”
“请父皇明鉴。”
“令黔首自实田、暗查、拟法。”嬴政目光微沉,眼中露出了一抹赞许之色。
“你说的令黔首自实田,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创举,理政能出新,你比以往进步了不少,但这诏令朕暂时不会下,有的决策,并不是那么容易下达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的建议朕会让朝臣讨论。”
扶苏面色一喜道:
“儿臣感恩。”
“儿臣想向父皇请令。”
“儿臣想去地方暗查土地兼并,请父皇恩准。”
“查土地兼并?”嬴政蹙眉。
扶苏道:
“儿臣为父皇长子,现今地方出现了如此恶劣的事,儿臣若是置之不理,那实在与儿臣本心不符,儿臣想要去地方,想要去见识一下地方的恶政。”
“若是父皇准许,儿臣也想在地方田制上做些尝试,尝试去解决地方的土地兼并问题。”
“若是能成,则可推广全国,以解黔首之苦。”
“若是不成,扶苏甘愿受罚。”
“请父皇明鉴。”
说完。
扶苏长拜及地。
嬴政摇头道:“你以往是处理过不少政事,但从未涉足过田事,你这冒然去到地方,暗查田事,险!”
“不准!”
扶苏俯地道:
“国有隐忧,舍我其谁?”
“儿臣为父皇长子,岂能不晓民间世事?”
“儿臣以往的确没有处理过田事,但儿臣不惧,现今失田一事尚未成风,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儿臣相信,只要儿臣深入地方,探查实情,就可以把这事解决好。”
“儿臣深知父皇的关护之心。”
“儿臣已非是昔日的懵懂孩提,理应为父皇、为大秦做出自己的贡献。”
“请父皇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