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走,秦落衡脸色愈难看。
在走过一处小树林后,他出现在往日的住所前,只是眼下这里一片狼藉,便溺随处可见,原本好端端的屋子,已经被摧毁的不成样子,碎屑更是随处可见。
存放在屋中的竹简,被随意的丢在屋外。
望着眼前狼藉一幕,秦落衡铁青着脸,心中一股怒火上涌,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怎么值钱,但这是他这十年骊山生活的记忆,更包含有自己跟夫子生活的点滴,现在被人完全损毁了。
四周的秦卒好奇的望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惊疑,惊疑为何这里会有居所,这可是在禁苑之内?!
秦落衡目光凌厉的去到那名二五百主面前,眼中的厉色几乎是不加以任何掩饰,他伸出手:“剑给我!”
二五百主陈正一愣。
秦落衡冷若寒铁的盯着,再次嘶声道:“剑给我!”
“你是刑徒,我不能把剑给你,秦律也不容许这么做,秦史子,实在无能为力。”陈正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剑给我!”
秦落衡再次开口,双眼已通红似野兽。
陈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残的眼神,整个人被吓了一跳,他感觉秦落衡已经有些癫狂了,在秦落衡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竟真鬼使神差的把长剑递了过去。
拿到剑,秦落衡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心中怒意又上涌三分,径直朝被丢弃一地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只想杀人。
从来没有那一刻,他这么想杀人。
即便是杀黄胜,他都没有这么强烈,他杀黄胜是因为黄胜犯得罪实在是罄竹难书,但现在,他真的出离的愤怒了。
他的家被毁了!!!
秦落衡健步如飞,他很熟悉周围的环境。
三两步间,便消失不见。
一旁的秦卒面面相觑,有个秦卒低声道:“陈司马,你为何把自己的长剑给他?这人可是刑徒!现在更是一声不吭自己跑了,若他跟那些逃逸的刑徒一样,我们可是犯了大错!”
陈正凝声道:
“他的身份不一般。”
“这人曾经救过陛下,不然你以为他在骊山为何处处被优待?眼前这所住所是他的,见到自己的住所被毁,他很难控制的了怒火,他比我们更熟悉这边,没准能帮我们追上那些刑徒。”
“来人,跟上去!”
说完。
陈正便大步跟了上去。
除了确实上头有令以外,他之所以对秦落衡这么宽松,还跟王贲有关系,当年从军时,王贲却是救过他,现在秦落衡救过王贲,他对秦落衡心中有感激,所以特意网开了一面。
他其实心中也没底。
若是秦落衡跑掉,或者没找到逃逸的刑徒,他给秦落衡兵械的事一旦被揭发,恐怕当场就要人头落地,陈正深吸口气,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秦落衡健步如飞。
在几個穿梭间,便来到一处崎岖丘陵,这里有着数不清的榆树、松木和桦树,树木都很粗壮,每棵树木都仿佛是一个个沉默的哨兵,在护卫着眼前的巍峨大山。
林荫间,灌木和花草杂乱的生长着,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清新香气,四周显得格外的静谧。
一切仿佛都是这么祥和。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挺拔,目光锐利的持剑男子,快步冲了进来,打破了丛林的寂静。
他从一颗倾倒的树干上一跃而起,重重的踩在落叶和枝干上,四周鸟儿惊飞,昆虫四散,在男子飞奔而过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不断残叶被切为了两半。
来人正是持剑而行的秦落衡!
在又跑了一段距离后,他停了下来,四周鸟虫声竟消,只有十几名稀稀拉拉穿着各色衣裳的人,他们正在林中歇息,有人持戈,有人拿着木棍,神色十分紧张。
见到秦落衡后,他们神色却放松下来。
无他。
秦落衡穿的是赭红色刑徒服。
来人也是个刑徒。
邓说骂道:
“彼母婢也,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是秦卒追上来了,结果是一个瘟丧,真的晦气,你是跟着谁跑的?其他人呢?都被杀了?”
邓说坐在地上,并没把秦落衡放在心上,大家都是逃犯,自然就是一伙的。
秦落衡双眼死死的盯着邓说。
嗓音沙哑道:
“前面那间居所谁破坏的?”
闻言。
邓说不由一乐,打量了秦落衡几眼,朝着四周笑道:“哈哈,竟然跑出来一个愣子,还问那间屋子是谁破坏的?他莫非以为自己能住进去?”
四周哄笑声一片。
秦落衡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那屋子是谁毁的?”
邓说眼中露出一抹不悦。
他在骊山刑徒中,多少也是个头目,何人敢这么指指点点?他前面看在同为刑徒的份上,没有给秦落衡计较,结果秦落衡还在他这蹬鼻子上脸,真以为他好欺负?
邓说冷声道:
“我弄的,你有意见?”
“一个刑徒,一个逃犯,嗤。在我这摆起谱来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若非是我带头杀了秦卒,你能逃出来?不感激我,还在我这逼逼赖赖,你以为你是谁?”
“你真当我邓说是好脾气?”
“彼母婢也!”
叮当叮当,秦落衡手中的长剑,在石块上不断划过,在邓说想继续讥讽的时候,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当即邓说便被劈为了两半。
邓说的脑袋在地上滚过,眼中还带着几分肆意和轻蔑,邓说到死都想不通,秦落衡为何敢对自己下手?!
只不过他不用想通了。
因为......
他已经死了!
四周笑声戛然而止。
秦落衡没有任何迟疑,持剑去向了下一人,依旧冰冷的道:“现在你来回答,前面的居所,是不是你们毁的?”
那人咽了咽唾沫,面露惊恐道:“不是,我们是跟着英布等人跑到那的,我们到哪的时候,那房子都已经毁的不成人样了,我们顾着跑路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毁房子啊?”
“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兵器啊。”
“大家都是刑徒,也都是逃命的,没必要见血吧?你......”
还没说话,秦落衡便一剑落下。
对方当即身首分离。
秦落衡持剑走向下一人,冷声道:“我问你,英布在哪?我不喜欢听人废话,也别想着糊弄我,这一片我比你们谁都熟。”
“说!”
这人脸色一白,眼中满是惊悚,他完全没想到,秦落衡出手这么狠辣,不由分说直接出手,他看了看四周,四周其他的刑徒都紧了紧手中的器械,下意识远离了两人。
唰!
一道剑影落下。
秦落衡无视了喋血的长剑,走向了下一人,只不过这些刑徒都有了警觉,根本不让秦落衡近身,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一人手持木棍怒骂道:
“彼母婢的!”
“莪们这么多人,还能被一个竖子吓着的?他就一把长剑,我们有长戈,有木棍,你给我站住,你要胆敢再往前一步,就不要怪我们下手无情了。”
秦落衡没有停步,继续朝前走着。
这人面色微变,恼羞成怒道:“二三子,杀了他!这小子恐怕是得了失心疯了,我们要是不杀了他,早晚会被他给祸害了。”
“动手!”
说完。
四周刑徒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齐齐的朝秦落衡攻来,他们虽然跑了一晚,人困精乏,但也不是可以任人羞辱的,秦落衡实在欺人太甚了。
秦落衡朝后退了几步。
有意的跟这些人拉开了一定距离。
见状。
四周刑徒面露狞色,以为秦落衡是怕了,心中更是得意了几分,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不少。
秦落衡站定。
他双眼冷漠的看着这些人。
他自然没有怕。
他之所以后退是想给自己留出腾挪的空间,这十几人冲上来,他其实招架不住的,但一个一个的对付,他绰绰有余,他退这几步,就是想给自己争取到足够的出手时间。
以便速战速决!
在有人冲到自己面前时,秦落衡面无表情的举起剑,随后快速的刺下,噗嗤一声,见血封喉,下手无比干脆利索,没有一丝的犹豫,四周刑徒见状脸色微变,但空气中的浓郁的血腥味,却是激发了他们的怒意和疯狂。
他们脚下速度快了不少。
秦落衡眼都没有眨一下,目光只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人,闪转腾挪间,冲上来的刑徒便已倒下了数人,余下的人终于感到了怕,眼中满是恐惧,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我不想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我只想知道英布的去向。”
秦落衡淡淡的开口,朝剩下四名刑徒继续道:“现在我来问,你们来答,你们可以不说,但也会永远保持沉默,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英布往那跑了?他身边有多少人?”
问完。
秦落衡便目光木然的看向四人。
四人身子一颤,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只觉毛骨悚然,一人颤巍的指向一个方向,道:“英布往......往这边跑了,英布是骊山的一个小头目,跟他一起跑的有十来人。”
“具体在哪,我们是真不知道。”
“不过。”
“之前商量的时候,英布说过,要往水边跑,只要下了水,秦军便抓住不到了,我就知道这些,兄弟,壮士,我真的就知道这些,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求你了!”
秦落衡看向其他三人。
三人如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的点头,不敢有任何犹豫,他们是真的被秦落衡的杀伐果断给吓住了。
秦落衡微微额首。
他收剑。
朝这人指的方向走去。
四人暗松口气,心中一阵后怕,他们好不容易从丽邑杀出来,自然不想莫名其妙在这丢了命。
然而。
他们这口气还没有叹完。
一道寒光浮现。
那是剑影。
“你......你说话不算数。”这人痛苦的捂着脖子,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
秦落衡冷笑道:
“我何曾说过会放过你们?”
“我也需要军功!”
这人盯着秦落衡,还欲开口,但脑袋止不住下垂,当场咽了气。
秦落衡把长剑上的血渍擦拭掉。
眼神异常平静。
他不知为何自己会变成这样,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只是现在一来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二来也确确实实为牟取军功。
他是一名刑徒,想重新恢复正籍,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军功,而这次骊山叛乱就是他最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获得军功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秦朝的军功只认人头。
他不知道自己要砍多少人头,才能让自己恢复正籍,他能做的便是借着熟悉地形,尽可能的斩杀人头,为自己今后受奖赏时,尽可能多的积累功劳。
确定四人都已毙命,秦落衡再次上路。
目标英布!
他知道英布很骁勇,但他并不担心,骊山是他的主场,只要英布身边的人不是很多,他自信自己能够拿下英布,再不济,也能拖住英布,拖到秦军到来。
他来到秦朝不短了,对历史人物已没那么敬畏。
不过是时势造英雄。
秦落衡顺着林间残余印记朝前追去。
秦落衡却是不知,最先被他杀死的邓说,也曾在历史上留下过姓名,邓说历史上逃出骊山后,并没有安于沉寂,陈胜吴广起义后,便跟随了吴广,成了吴广麾下的一名部将,只不过后面战败,加上跟陈胜意见相左,而后直接被陈胜诛杀。
秦落衡如同奔跑的猎豹,在山林间游刃有余,踏足间,便已经冲出了数百米,在疾步追赶下,他在前面几十步远的地方,见到了一些‘秦卒’,这些秦卒衣裳不整,而且都没有戴头盔。
秦落衡一眼认出这些人不是秦卒。
他在学室学习过,知道一些基本的军事基础。
秦国对士兵的要求都极高,普通公士只穿战袍,不能穿铠甲,军中铠甲大多也为皮制,但任意一名士卒,都必须带头盔,这是秦律明文规定的。
这些人一来没有留着偏向右上方的发髻,二来衣袍也五花八门,还不带头盔,虽然人手一件兵器,但那名穿着皮甲的‘将领’,却是对眼前情况不闻不问。
这在军法严明的秦军中根本不可能出现。
至少现在不可能。
而且......
他在那名‘将领’脸上看到了字。
一个‘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