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及穆蓉,宁寒望怆然之色,迅速消失殆尽。
疑惑转眸,看向宁奉哲,眉梢一分冷漠,曲意张扬着无动于衷的薄情。
“你母亲的处境?”
宁奉哲点点头。
沮丧面容,衬得眸光微凉,依稀之间,隐有乌云盘桓,似有悲戚阴雨。
“若要论及二十多年前的事,我母亲的处境,比潘姨娘更艰难。”
“父亲以为呢?”
“二十二年前,颜族为了天下万民,英勇就义。”
“皇上遵照先皇旨意,继位登基、暂代朝政,并改年号为盛平,意在月盛皇朝、天下太平。”
“盛平初年,皇上追究月盛星梁大战中,有通敌之嫌者,一部分贬谪离京,一部分关入尹司台,更有一部分,直接枭首示众。”
“皇上误会父亲,与星梁之臣有书信往来,于是,将父亲贬谪于通柔县。”
“穆族得皇上信任,且有论功行赏者,因此,母亲可以留在盛京。”
“当时,溪儿刚刚满月,正是抚养最难的时候。”
“我在龆年、二弟只有四岁,恣意放纵,实难照顾。”
“于内,母亲同时照料我们兄妹三人,含辛茹苦;”
“于外,母亲披荆斩棘,不仅替父亲保住了宁府的家宅,还周旋斗智,为父亲洗脱嫌疑,令父亲得以回京。”
“原以为父亲,与母亲风雨共舟、鹿车共挽,即便流落异乡,亦是归心似箭,”
“没想到父亲见异思迁,早就有了潘姨娘。”
“潘姨娘有孕,父亲对她关怀备至,一直照顾到她即将临盆,”
“当时,父亲心中,可曾有一瞬记起,为了父亲的安危与仕途、正在饱经风霜的结发之妻?”
宁寒望恍然瞠目,一时间,理屈词穷,噤若寒蝉。
良久,宁寒望才嗫嗫嚅嚅地说话。
“奉哲,我……”
他目光躲闪,内疚神明。
“你母亲为了我,历尽艰辛,我自然也是朝思暮想、牵肠挂肚。”
“潘姨娘之事……”
他欲言又止,转眸瞧了瞧宁洁薇,才继续往下说。
“潘姨娘之事,并非意外,确实是我有意为之。”
“你所言极是。”
“我二三其德之心,实在有愧于你母亲的一片痴情。”
“今日,若非你申以肺腑之言,我还糊里糊涂、误会你母亲有越权之举。”
“不管是茹儿之事,还是烟儿之事,你母亲都是深受委屈、无处倾诉。”
“说到底,皆是我的过错。”
“是我对不起她们。”
宁奉哲凄凄低头,行礼而跪。
“孩儿跪谢父亲宽仁之恩!”
宁寒望第一时间俯身去扶。
“地上凉,你快起身。”
“你我父子,何必如此多礼?”
“坐下吧,别累着。”
宁奉哲应声入座。
“多谢父亲。”
说话间,宁奉哲一个眼神,悄然示意于宁洁薇。
宁洁薇会意,这才说话。
“原来嫡母受了这么多委屈。”
“怪不得父亲接到离京的通知,来不及告知我们一句,便匆匆而走。”
“我现在可以理解父亲了。”
“想必姨娘在天之灵,亦能理解父亲与嫡母的伉俪情深。”
“从今往后,父亲一定要善待嫡母,就像当初体贴我姨娘一样,可好?”
宁寒望点头答应。
“好。”
“你这般善解人意,为父很是欣慰。”
宁洁薇甜美一笑。
“父亲方才说,母亲有越权之举。”
“这是何意?”
“难道父亲与母亲发生了口角?”
宁寒望温柔以待。
“嗯,确实如此。”
宁洁薇拉着他的手臂,开始撒娇。
“母亲对父亲,那般情深,父亲怎忍争吵?”
“纵使母亲真的有错,父亲宽宏大量,就原谅她吧。”
“我已经没了姨娘,心心念念,只盼着母亲爱护,”
“父亲若是一味置气,害我失去了母亲,那我也不愿活着了。”
宁寒望无奈一笑,尽是慈父之情。
“行,都听你的。”
说着,他转眸,看向宁奉哲。
“奉哲,你即刻去一趟贤仪居,将我送去的点心都扔了。”
“另外,转告你母亲一句,恩深义重、没齿难忘,为夫多谢她了。”
宁奉哲隐去嘴角一抹得意,恭敬一礼。
“是。”
“那孩儿先告退了。”
目送他离去之后,宁洁薇敛起笑颜,眸色担忧。
“父亲,你说,母亲会接纳我吗?”
宁寒望微笑回答。
“她一向大度,必定是欣然接受的。”
宁洁薇及时纠正。
“母亲霁月风光、深明大义,是因为她深爱父亲,爱屋及乌。”
“父亲切莫觉得理所应当,习以为常。”
“这世上,像母亲那般通情达理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请父亲答应我,一定要珍惜她、包容她,好不好?”
宁寒望满眼宠爱。
“好。”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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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你如此懂事,就像你母亲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你姨娘生的,而是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宁洁薇飞速低眸,将一分心虚,隐于长睫之下。
“父亲风趣之语,我却有感而发。”
“姨娘早逝,我期盼母爱,犹如旱苗盼雨。”
“自从听到大哥哥说,家中有位母亲,我便满心期待。”
“在我心里,母亲便如亲母,是一样重要的。”
“所以,即便从未谋面,我亦是敬重万分,犹如孝顺亲母。”
宁寒望合意一笑。
“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心甚慰。”
……
贤仪居。
见宁奉哲扔了所有食盒,穆蓉满面惊喜。
“我才刚听说你回京,正想着,如何与你商量对策。”
“没想到你竟已经迎刃而解了?”
“先前,不听你的劝告,确实是我不对。”
“此番得你原谅,我实在喜不自胜。”
“对了,你想了什么主意?”
“你父亲怎会这么轻易地不追究了?”
宁奉哲娓娓道来,将宁洁薇一事,告知于她。
穆蓉一听,转而不悦,愤愤抱怨。
“这不是我们之前的计划。”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要让薇儿,以嫡女的身份回府吗?”
“还有潘氏,她一介外室,凭什么抬为姨娘,供奉于祠堂?”
“按着先前的计划,薇儿伪装成潘氏之女,主动上门投靠,说潘氏按捺不住寂寞,抛下她、跟其他男子远走高飞了。”
“她打听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父亲所在,期间历经了千难万险。”
“如此,潘氏的身份,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薇儿,我亦能顺理成章地收为养女、尊为嫡女。”
“而今,你是怎么回事?”
“薇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怎能以庶女之名回府,你何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