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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塌了!
我从老崔的场子里出来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白色之中微微透着发黄的红色,再往上,天空由浅蓝变为深蓝,直至西方的半黑。黑白之间似乎并没有一个明显的交界,因为它们是渐变过去的,西面的天空还闪着一些我不认识的星星,它们并不怎么亮,只是为了显示它们的存在,努力地闪着。道路追着光明一直向东延伸,远处是一片杂木林,中间似乎还裹进了一个村庄,我看见了微微的灯火。
我来过这么多次老崔的场子,一直都是天黑来,天黑走,从来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一直耗到了即将天明。
我站在路边,看着渐变的天。天还完好地笼罩着整个大地,而我的天却已经塌了。
就在刚刚,松针儿翻开他的牌之后,我也像老烟鬼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一刻,我的脑子是空的。我没有考虑金钱的问题,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松针儿的手上会有三张2。
他妈的,当时我的脑子完全宕机了,根本那就没有去思考怎么会这么寸,为什么一局之内会同时出现黑桃顺金qka和豹子三张2,这明显是个圈套啊,他们一定出老千了。只不过,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那时,我的心脏并没有跳出来,按说经历了这么一场巨大变故之后,我应该血压升高,心跳不止的,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心脏的跳动,似乎它感受到三张2之后,一瞬间也疲惫了,觉得一切都无望了,便也懒得搏动了。我想,我的心脏应该是停了至少一秒钟的时间。一秒之后,浑身的血液再次流动,我的大脑即将爆炸。
松针儿也疯了。他拿着三张2,咯咯地笑着,欢快跳跃的样子就像是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一样——说他是孙悟空确实有点儿对不起这只伟大的猴子,他的体型最多也就算是猪八戒。
我感觉到从外面进来很多人,其中有一个人揪着我的领子,把我薅了起来。我定睛一看,把我提起来的正是吴晓诚,他此时面无表情。站起来之后,我才感觉到我的心跳不止,似乎积压在下半身的血液在一霎那间冲到了心脏之中,一股积於在胸中的绝望的气息涌了上来,似乎还带着一股海潮的味道,即将一并从我的口中喷薄而出。
我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继而喷出了一口咸腥的液体,那是一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鲜血,虽然不多,只有一小口,估摸着也就几毫升,但却似乎是我的整个灵魂。这一瞬间,我的世界里似乎除了这一口血是红色的,其他地方全都是黑白的。
“老原,把他弄走,”老崔毫不客气地说,“要死的话,死外面去,别死我这儿,忒他妈晦气了!”
吴晓诚拽着我衣服的领子,把我拽到了外面。我站在路边,不再呕血,凉风吹透我的身体,我也感觉不到寒冷。我看着东方拂晓的天空,我知道,我的天塌了。
那天,我忘记了是怎么回的家,应该是吴晓诚开车把我送回去的。我恍恍惚惚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过了很久,我困了,可是我一动也不想动。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斜斜地躺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就此沉睡过去了。
这一觉如同那场豪赌一样,让我觉得昏天黑地的。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很难形容那时候的心态,我也不愿意回忆这段令我绝望的过往。我从沙发上起来,走进厕所。镜子里的我形容枯槁,似乎在一瞬间从人变成了鬼,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底发青,双目无神。我就这么变成了一活生生的鬼。
我还是洗了个澡,刮了胡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人。
洗完澡后,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阳台,打开窗户,让风吹了进来。我看着窗外,如同往日一样,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小区里树木上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有一些早凋的叶子,已经摇摇欲坠。小区内部路上总有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三五成群的老太太聚集在花坛一角,肆意揣测着张家长李家短。远处的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形形色色的车辆,人们全都为了自己的生活在不停地奔波。
生活本应如此平凡。是啊,我有四套房,有一个门脸,即使我不参与任何生产劳动,单凭房租收入,足以让我富足地过活了。可是,我的生活单调,我需要得到精神的慰藉,但我的好朋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我则孤零零的,所以,我开始和我的坏朋友们混迹,于是在他们的带领下,我走上了这条黑暗的道路。我认为我只不过是为了一时的精神需要,我以为我会及时回头,我觉得我会赢下那一把牌之后,潇洒转身。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自以为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在原哥家打麻将输牌的时候就应该停手,我在老崔的场子里输了几万元的时候也应该停手,在陆斌结婚之前,我已经输了二十万,那时收手也不晚。我总是抱有侥幸心理,我总是觉得自己能翻本儿,于是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终于,在这个夜晚,我掉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这足以让我彻底与这项害人的活动断绝关系了。
我很后悔,我不应该贸然找孙哥借五十万元,当时我要是只借十万元就好了。其实直到这时,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