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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姥姥去世了,这是因为我赌博而导致的最严重的一个后果。与之相比,我被逼无奈卖房,简直不值一提。
那天我把小姨姥姥送回家之后,在回医院的路上,接到了夏云朵的电话,她焦急地让我赶紧再回去接上她爸爸妈妈。我问怎么了。她说你姥姥现在心脏骤停了,赶紧接上他们之后再回医院。
我迅速调头回到小姨姥姥家,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我了。一上车,小姨姥姥就哀叹连连,说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小姨姥爷一个劲儿地劝慰说,边上都是医生,一定没事儿的。我十分紧张,如果我姥姥要真的因此而去世,我一定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
还没有开到医院,夏云朵的电话便打到了小姨姥姥的手机上,把噩耗告诉了我们。小姨姥姥嚎啕大哭起来,一个劲儿地说,大姐啊,你怎么不等我一会儿呀。我的心脏忽跳忽停,一下子悠到高空,一下子又沉到谷底,泪水迅速蒙住了双眼。我立刻用袖子抹拭着泪水,但是很快就又被涌出的眼泪糊住眼睛。好在这会儿是半夜,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否则我难保自己不会和其他车辆发生事故。即使这样,我还是有几次差点开上马路牙子。小姨姥爷一边安慰小姨姥姥,一边小心翼翼地嘱咐我要小心一些,生怕我带着他们共赴黄泉。
我把车停在急诊门口,便要下车冲进去。门口的保安把我拦住,让我把车挪开。我嘶吼了一句,可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我还是乖乖地重新发动汽车,随便将车停在了停车场上,赶紧跑进了急诊。
夏云朵站在楼道里,抱着余新哭泣。小姨姥姥已经冲进了抢救室,抱着安详平躺在病床上的姥姥大声哭泣。余新搂着夏云朵,努力装出悲伤的样子,冲着我指了指抢救室。我走到门口,看到抱着姥姥遗体痛哭的小姨姥姥和搀扶着小姨姥姥的流泪的舅舅,以及站在一边假模假式擦拭眼泪的舅妈。
那一瞬间,我的灵魂似乎也被抽空了,眼前再次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我想迈步进去看看我的姥姥,可是我的双腿居然一步也走不动了,继而颤抖起来,并且在一霎那间疲软了。我摔在了地上,眼泪真的就像文章中写的那样,犹如决堤的江河,又如断线的珠子。我努力站起,可是腿脚却不听使唤,始终无法直立起来。我就像个瘫痪的残疾人一样,捶着地面哭泣起来。我想要呼唤姥姥,可是嗓子又一次被莫名的东西堵住,让我除了啜泣以外,发不出一点声音。
抢救室里的医生,苍白无力地说着节哀顺变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并且极力为自己辩解,说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如果再做按压的话,老人的肋骨就会骨折等等之类的屁话。
我再次想要站起,想走到姥姥身边,对她说一声对不起,然后狠狠地抽上自己几个耳光。可我就是站不起来。
我忘了自己是在高中的时候还是大学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这么一种说法。一个刚刚离世的人,他的灵魂不会立即消失,而是会在他本体的上方飘荡着,等着他最后想见的人来了之后,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我想,我姥姥的灵魂一定也在她的上面等着我。我无力站起,只能抬头看向姥姥的上方。我觉得姥姥并没有离开,她确实在天花板那里默默注视着我。她在离开之前并没有看到我,她的灵魂一定会等着我的。
忽然,一阵温暖的风从我身上吹过,我感觉到一个灵魂从我的身边掠过,冲到了姥姥跟前,和她刚刚躯体离开的灵魂拥抱在了一起,并且隐隐地哭泣着。
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妈妈。她知道自己的妈妈也要去到那个世界了,所以特意过来迎接她。
我的妈妈和我的姥姥的灵魂飘在病床上方的天花板,相拥一阵之后,默默地看着我。而我却没能看清她们,因为我的眼睛早已模糊一片了……
这一段写起来很沉重,我简直无法用文字来准确地表达出我的内心。我爱我的妈妈,也爱我的姥姥。
我终于还是走到了姥姥的遗体前面。是我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将我搀扶起来了。
一条纤细的手臂穿过我的腋下,她用力地将我扶了起来,并且因为过于用力,还发出了一阵娇滴滴但却坚韧无比的“嘤嘤”声。正是这个声音,给了我一股力量。我又有力气了,双腿一使劲,站了起来。那时我根本无暇顾及是谁将我搀起,即使我注意了,但是因为我的双眼模糊,也只能看到是一位天使——一袭白衣的天使。
江小晨就是那个在我的生命中播撒了新希望的angel。
她见我能够站立起来,便松开了我,轻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我忘记了道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姥姥的床前,直接跪下来,对着姥姥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然后抚着她的遗体痛哭起来。
医生有些不耐烦,但是依然重复着“节哀”之类的话,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了。夏云朵也进来了,她将我扶起,悲怆地说,小乐,你再看看你姥姥一眼吧。
我看向姥姥的面容。刚才安稳睡眠的时候,双目紧闭,现在的眼皮却有些微张,隐约还能看见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