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进宝放下面盆后,又端来了热茶。
修文将药物按照顺序摆放整齐,接着拿起剪刀裁纱布,慕辰则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十六跨进房间后,便将遮脸的帷纱给掀了起来。看到进宝端进来的茶水,伸手摸了摸茶壶边沿,心道一声:小丫头真贴心。
抬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慕辰,随即在他身旁的空位上落了座。
慕辰一杯茶还没喝完,修文便已将需要用到的纱布形状全数裁剪了出来,替慕辰将身上的盔甲拆卸下来后,便开始解他右手缠着的布条。
大半日的厮杀搏斗,他虽斩杀敌军无数,可执剑的右手也在这杀戮中伤痕累累,伤口在他紧握剑柄用力时一崩再崩,布条上的血迹干了又湿,反反复复持续循环,伤口深的地方,那布条仿若镶嵌进了皮肉里。
习武之人手头没个轻重,尽管修文已经很是小心翼翼,可那布条粘的实在紧,修文在解不开的时候只能用力拉扯。
随着他的动作,慕辰手背上又有血洇出来,血慢慢向外扩散,随即溢出指缝,一点一点的往下滴落……
慕辰看着面前杯子里喝剩下的茶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的任由修文摆弄。若是忽略他此刻煞白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认真品茗呢。
十六对于修文这钢铁硬汉的做法不置可否,只是看到慕辰那苍白的脸时觉得于心不忍,当即起身开口道:“修文你停下”。
被打断的修文不明所以,停下动作后转头看向她,等待下文。
慕辰也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
十六几步行至到修文身侧,再次开口:“照着你方才撕扯的动作,估计还等不到包扎,你家陛下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你将东西放下,我来弄”。
修文闻言如释重负道:“好的好的,六阁主您来”。说着立马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到自家陛下的手一直在滴血,其实他也担心的要命,可他又不是专业的医者,手法那些没有办法讲究,一门心思只想着要快点揭开那布条好上药包扎……
十六提着裙摆,坐在了方才修文的位置上。
慕辰看到她卷袖口的动作,劝诫道:“我这点伤无碍的,妃妃没有必要亲自上手,这上边都是血污,恐会沾染到你身上”。
十六整理完袖口,在托盘中拿起一块纱布,看着他认真回道:“我不怕,我见过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用担心,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疼”。
慕辰看到眼前人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抿了抿嘴,乖乖的将手往她那边挪了挪。
十六拿起托盘里的第一个瓷瓶,看到上面写着酒精二字,伸手在桌子的另一边拿了一个空茶杯,将纱布放了进去,随即拔开瓷瓶塞子往杯子里倒。
待酒精将纱布完全浸泡透,她拉过慕辰的手握在掌中,而后拿起沾了酒精的纱布往布条上轻轻按压,等酒精将慕辰手上的布条全部渗透,再将布条一圈圈的揭开……
慕辰的视线一直在俩人握着的手上,心里阵阵暖流划过,眉目间似水柔情,嘴角微扬。
修文看到布条被十六轻而易举的揭开,忍不住赞叹道:“还是六阁主有主意,若是似我先前那般,只会让陛下的伤口加深,如此一来,不但减轻了疼痛感,还能让伤口不再溢血,真是个好法子”。
十六没有搭话,专心致志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慕辰开口回道:“确实是个好法子”。
将布条全部拆卸下来,入眼的便是鲜血淋漓纵横交错的伤口,手腕跟手背,有几处甚至皮肉外翻。
看到十六蹙着眉,慕辰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风轻云淡道:“这伤口也就看着渗人,其实不怎么疼”。
十六擦拭完伤口旁那些凝固的血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他开口道:“在我这里,你无需做任何伪装,累了可以说,疼了可以喊。我也没有将你当成那高高在上的南御陛下,所以你也不要同我见外”。说到最后嘴角一弯,看着慕辰浅浅一笑。
顿了顿,接着道:“有幸遇见,恰好合拍,我同子初经历过的、分享过的一切,比任何人都要多。你是我亲自挑选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是兄长般的存在,我会尽自己所能助你达成心愿,在我这里你永远都可以做自己”。
慕辰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吐露,看着她浅笑盈盈的说要护着自己。
看着眼前人清澈的双眼,那目光中饱含着的是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慕辰喉头有些哽咽,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她,满心的感动与欢喜。
十一年前他被送来大齐时,心里其实是有怨言的。怨父皇、怨兄长、怨世道不公,怨老天不开眼……
可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感激。
感谢上天安排的这一场相遇,若是自己不远千里只为奔向眼前人的话,那他便释怀了。
少时的意难平,先前的诸多磨难,那些年世间亏欠他的,如今眼前人已全部弥补回来了……
就像是在外漂泊了很久的人,终于在异地他乡,吃到了小时候母亲所做饭菜的味道,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蔓延四肢百骸,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