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长出尾巴,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奇之又奇。
镇定心神,再次仔细观瞧,只见那条尾巴鲜红带血,一尺来长,竟然是一截肠子,再加上把式李大小便失禁,屎尿横流,现场惨不忍睹。
“师傅,我总说你迟早把肠子拉出来,没想到你真的把肠子拉出来了。”
“师傅,从小到大你对我非打即骂,说实话我希望你早点死,可也太突然了。”
“……”
往事一幕幕,不断在眼前浮现,李天赐鼻子一酸,眼泪噗簌簌地掉了下来。
哭着哭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死者为大,不能让师傅就这么走了,自己得做点什么。
回到铺子里,往手上倒了一点菜籽油,李天赐搓着双手又走了回来。
“师傅,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撸起袖子,抓起那一截肠子就往把式李的“后门”里面塞。
李天赐可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学习一窍不通,学校害怕影响升学率,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将其劝退了。
不过,旁门左道李天赐可是无师自通,平日里不是上树掏鸟,就是戳猫逗狗,甚至拿抓来的长虫往把式李的被窝里塞,气得把式李好几次差点用铁刨花把他的脑袋给推平了。
正因如此,李天赐绝对下得去手,下手也够黑。
一来二去,把式李生生被疼醒了。
李天赐吓了一跳,当下后退几步:“诈,诈尸了?”
“孽徒,你这是欺师灭祖,要活活折磨死我啊?”
把式李疼得“哎呦”连天,憋着一口气又骂了起来:“你驴日的连救也不救,就想把我埋了?”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我,我,我日你妈哩。”
不知为何,这一次被骂,李天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幸福。
李天赐说:“走,咱们去医院。”
把式李摇头:“不用花那冤枉钱,我没事。”
把式李讳疾忌医由来已久,可这一次非同寻常,李天赐便开导他说:“村长那个老叫驴得了肠癌,割了一米的肠子都活了七八年了,有病咋能不看?”
“我不想跟他一样变成鸽子,吃完就拉。”
把式李固执己见,继续说道:“背我回去,熬一碗汤药喝了就没事了。”
李天赐担心道:“真,真的没事?”
“老毛病了,我自己都塞进去过好几次,没事。”
“反正命是你自己的,罪也是你自己受,我无所谓。”
把式李除了不吃肉,还有一个说起来令人浑身一冷的怪癖,那就是他从来不睡床,而是睡在一口黑漆槐木的棺材里面。
众所周知,棺材是给死人睡的,民间也有人请来棺匠打做好寿材之后,躺进去试睡的习俗,可一个开棺材铺的以棺当床,势必有妖。
然而,除了把式李,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得秘密。
两个多小时后,李天赐端着一碗汤药向黑漆棺材走去,嘴里说道:“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先放一边凉一凉。”
把式李说着话,用舌头舔了一下烟叶,双手使劲搓了搓,又往烟蒂里面插了一根火柴棍,把旱烟叼在了嘴里。
“那你别忘了喝,我去摘洋槐花了。”
把式李忙说:“天赐,等等。”
李天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转身问道:“还有事吗?”
把式李拍了拍棺材沿儿:“过来坐,我跟你说说话。”
李天赐摇头拒绝,依靠在门框上说:“还是别了,我怕掉进去。”
把式李点燃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这些年来,为师对你过于严苛,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言,不过……”
话未说完,李天赐便打断道:“别说了,严师出高徒,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世界人民都知道。”
把式李一抬眼皮,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强忍住了内心怒火,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天赐发现师傅今天有点反常,以前面瘫般的严肃,狰狞的咆哮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
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把式李凝望着李天赐许久,眼睛里光芒流转,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自有记忆以来,师徒二人从来没有如此亲密的接触,这让李天赐无法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天赐,你也长大成人了,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了。”
李天赐面无表情,盯着把式李闭口不言。
显然,把式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改口说道:“洋槐花花期快过了,味淡了,少放些面进去。”
李天赐一愣,把手抽了出来,没好气道:“生的做成熟的就不错了,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
踏雪扭动着狗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往墙角一躺,翘起一条腿,开始舔舐着自己的“家伙”,画面不忍直视。
后院不时传来“哞哞”的牛叫,把式李嚷了起来。
“天赐,你是聋了吗?没听见牛叫吗?那老伙计比你年纪还大,拉棺送葬全靠它,可不敢饿瘦了。”
“该死的师傅。”
李天赐在心里咒骂一句,端起草料盆,有气无力回话道:“哦,知道了,这就去。”
这头老黄牛是牛中的老寿星,灵仙棺材铺所有的棺材都是它一口一口拉出去的,一辈子从未有任何差池,不光让把式李放心,也让报事口镇的乡民心中感到了稳稳的幸福。
喂完老牛,李天赐回到前厅,看见把式李已经给两位祖师爷敬上了焚香。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祖师爷,棺材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灵仙棺材铺却供奉着两位祖师爷,一位是鲁班,一位是钟馗。
鲁班保活,钟馗捉鬼,缺一不可。
每日一早一晚,把式李都要给两位祖师爷敬献焚香,几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
眼见天色已晚,李天赐走到门口,正要关门歇业,却听把式李开口说道:“有生意上门,你关门做什么?”
闻言,李天赐双手扒着门板,探出脑袋向外看去,发现一个中年妇女自远处而来,回头说道:“师傅,你看错了吧,女人不进棺材铺的门,这是规矩,哪来的什么生意?”
“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这些年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把式李失望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只管把门打开就行,该来的自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