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也未见王小风回来,陈兰菊觉的不对劲,骑上自行车前去寻找,刚走出没多远,只见一个人神色慌张的迎面跑来。
那人隔着老远便喊道:“瞎了,瞎了,小风上吊了。”
王小风年轻气盛,年轻力壮,无病无灾,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可能说没就没,所以陈兰菊一开始并不相信,并对来人破口大骂。
“再敢胡说把你的屁嘴纳住。”
“嫂子,这事我敢胡说吗,人还在庙里的柳树上挂着呢,赶紧走吧。”
现场围满了人,陈兰菊扒开人群,只见那棵古柳树独木成林,柳枝浮动之间,一个人挂在上面摇曳不定。
她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自己的儿子王小风。
“小风,我的儿啊。”
陈兰菊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把式李递过去一张纸试探地问:“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兰菊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但说无妨。”
把式李皱着眉头问:“恕我直言,小涛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不会的,小风秉性敦厚,不曾与人争强斗狠,更不会结下冤仇,而且……”
陈兰菊一顿,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我也看了,土地是新翻整过的,现场只有小风一个人的脚印。”
把式李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嘶!这就怪了。”
陈兰菊忙问:“怎么了?”
把式李岔开话题说:“那就这,你先回,棺材随后就到。”
陈兰菊走后,李天赐好奇的问道:“师傅,快说说。”
把式李脸一黑:“说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就跟亲眼所见一样。”
把式李瞪了李天赐一眼:“这些我都跟你说过,你全当耳旁风了。”
李天赐厚颜无耻:“说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把式李被气的嘴歪眼斜,可转念一想,自己有重病在身,说不准那天就没了,这一身本事还得传授给李天赐,他不想灵仙棺材铺这个金字招牌就这么倒了,至于李天赐能学多少,那就看天意了。
点燃旱烟抽了两口,把式李清了清嗓子问:“天赐啊,不知你有没有发现,陈兰菊是趿拉着鞋来的。”
李天赐点了点头。
把式李“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至亲之人亡故,对于亲人来说,等同于天塌地陷,依照习俗要趿拉着鞋,从陈兰菊衣着打扮来看,她平日里应当是一个干净利落之人,不会邋遢到如此地步,所以为师推断他家里一定有人去世了。”
李天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师傅,那不对啊。”
把式李问:“哪里不对?”
李天赐说:“一开始你就让我擦拭那口小棺材,就算她家里有人去世,可你怎么知道是她儿子呢?”
把式李神秘一笑,解释道:“丈夫去世,作为妻子自然会伤心落泪,可悲伤中更多的是坚强,儿子去世的话,那就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喽。”
话说到最后,把式李拉了一个长音,显得冷漠无情。
“都是伤心难过,我怎么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呢?”
李天赐挠了挠头,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可是女人不进棺材铺,这也是规矩啊。”
把式李反问:“那如果她男人也没了呢?”
闻言,李天赐恍然大悟:“师傅,你据此推断王大光已经不在人世了,对吗?”
把式李不置可否,拉长声音说:“多学着点吧。”
不知想起了什么,李天赐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学也学有用的,那些坏毛病我才不学呢。”
把式李老脸一黑,正色道:“你说什么?”
李天赐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说道:“她都那样了,你还极力推销柏木棺材,钱就那么重要呢?”
闻听此言,把式李被呛得连连咳嗽,骂道:“驴日的,我还能活几年,还不都是为了你。”
李天赐本来还想顶嘴,可听把式李这么说,心头一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把式李看了看时间,再道:“准备一下,送棺。”
李天赐答应一声,这便转身去了后院牛圈,给老牛添了一把草料,然后开始准备其他东西。
把式李拿来纸笔,微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在心里将陈兰菊的叙述凝练成了几句话,随即笔走龙蛇,书写在草纸上。
“讳名王小风,生于太平,卒于初华,躬耕田间,一生勤劳,业绩亦彰,神返圣方,无有辛劳,往生富贵,福寿无疆。”
反复念诵两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找来浆糊粘贴在了棺材之上。
“贴上这个,便不会有孤魂野鬼前来鸠占鹊巢了。”
正自嘀咕着,就听得一阵铜铃铛声传来。
回头一看,李天赐已经套好牛轭,拉上灵车,将老黄牛从牛圈里牵了出来,然后用倒链葫芦将棺材吊运上灵车。
把式李提醒道:“棺材出门,有去无回,一定要大头朝外。”
李天赐从小在灵仙棺材铺长大,虽说还不能独当一面,可耳濡目染之下,很多规矩他也都懂,可每次把式李还是要絮絮叨叨地从旁提醒,太让人反感了。
他装作没听见,回屋拿了一挂鞭炮,在门口点燃,火光闪动,明灭不停,爆炸声传出去老远,回音不绝。
把式李将一个古旧的帆布包放在灵车上,又说:“黑龙杖、棺材钉都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李天赐不耐烦的说:“知道了。”
把式李又划了一根火柴,护住火苗点燃白蜡,套上灯罩,小心地将竹竿立了起来,再道:“路上千万小心,这领路灯可不能灭,要不然会出大事的。”
李天赐无语了,跳上了车辕,抓着缰绳说:“别说了,赶紧走吧。”
把式李摆摆手:“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闻言,李天赐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去?”
“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
话锋一转,把式李又叮嘱道:“刚才我跟你说的……”
一看师傅又开始啰啰嗦嗦地絮叨,李天赐摇摇头,没等他说完就架着灵车缓缓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只剩下声声铃铛声悠悠传来。
“为师恐怕时日不多了,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把式李叹了口气,自语一句,立刻转身进屋,点起三支焚香,恭恭敬敬地插进香炉里面,面色沉重再道:“那王小风于寺庙上吊,弟子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希望祖师爷保佑,天赐此番前去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