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的一句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顾命八大臣,如今只剩下戒空老和尚一个独苗了,这看似是个好消息。”
只听狗剩阴阳怪气,言语之间颇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继续说道:“李岳瑞机关算尽太聪明,结果反误了卿卿性命,而戒空老和尚呢,他原本可以坐享其成,安心躺赢,结果……”
狗剩越说越起劲,咽了口唾沫,口若悬河又道:“谁曾想,天公不作美,溥贤又突然不幸早夭,这一下,戒空老和尚的躺赢梦也彻底破碎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关键……”
本来,狗剩躲在人群的阴影里,但一说到关键处,他就像一道闪电般从李天赐的身旁掠过,一跃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开始了独角戏一般的自说自话。
“最关键的是溥贤一死,戒空大师就像是失去了罗盘的航船,迷失了方向,更糟糕的是,他不仅要面对鬼婆的复仇,还要应对光绪皇帝的怒火,这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们说他接你来会怎么办呢?”
话糙理不糙,一百多年前的戒空大师,确实如他所说,身陷困境,四面楚歌。
“时也,命也。”
倪惜和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那表面看似平静,内容实则惊心动魄的文字上面。
震惊之下,戒空大师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
他轻轻抱起溥贤,步入幽静的耳室,将他轻放在八仙桌上。
随后,他后退一步,带领众僧双手合十,恭敬地施了一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主持方丈,大事不好了!”
一个小沙弥气喘吁吁地挤过人群,脸色苍白地喊道:“又来了一大批勇营军,官兵先头部队已经下来了!”
此言一出,整个气氛瞬间紧绷起来,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对于戒空大师来说,溥贤一死,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像空中楼阁一样轰然倒塌,没了意义。
然而,就在人们以为他会就此颓废之时,戒空大师却重新振作了起来,因为神州大地依旧战火纷飞,百姓的哀嚎声不绝于耳,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他的使命尚未完成。
与此同时,那些以鬼婆为首的腐朽统治者们,仍在一次次地妥协退让,与西方列强签订着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他们将国家的利益弃之不顾,用片刻的虚假安宁来安慰自己,虚度着和尚撞钟馗得过且过的日子。
这些,都像烧红的烙铁一般,深深地烙印在戒空大师的心头。
他明白,自己不能就此放弃,他必须为了这片土地和子民,继续前行。
戒空大师深知,言语的力量虽大,但往往难以触及人心深处,唯有身体力行,以行动去诠释真理,去唤醒那些沉睡中的灵魂,才能产生深远而持久的影响。
“阿弥陀佛。”
佛号一出,阴阳顿挫,戒空大师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默默的望着众僧许久,终于开口说道:“随着溥贤的早夭,我等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这项上人头也在这一刻不再属于我们自己了。”
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明白这话里话外的含义,一时之间,人群有些躁动。
“死,何惧之有?不过是另一场修行的开始,这人世纷扰,谁不是来过去过?”
戒空大师慷慨激昂,兀自说了下去:“既然我们都难逃一死,那为何不趁此机会,用我们的生命来宣告我们的信念,唤醒国人的斗志,直到我们将权力归还给真正的皇帝,将侵略者驱逐出境。”
话音未落,一些有识之士便纷纷紧握拳头,挥舞着,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决心。
“归政皇帝,把侵略者赶出去。”
“推番鬼婆专治统治,建立民主文明国家。”
“……”
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在众僧热血佛腾的呐喊声中,一些胆小的小沙弥也被这热烈的气氛带动,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可仍有寥寥数人因为惊惧过度,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哆哆嗦嗦不停的念诵着经文,以求驱散心中恐惧。
戒律院首座和寺院知客本欲率领众僧抄拿兵器,与来犯的官兵决一死战,没想到却被戒空大师给拦了下来。
“杀人未必要用刀剑。”
众僧大惑不解之时,只听戒空大师又道出了一件令在场之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众所周知,参禅礼佛之人不讲风水,主要是因为佛家主张修心,认为风水皆是外在因素,更多封建迷信,若受其左右,必然影响心境。
心不静,则道不明,法不悟,则心智不开。
一直以来,戒空大师也是如此,对于风水之说素来不感兴趣。
看到这里,倪惜和冷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眼见倪惜和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李天赐好奇的问道:“二师傅,你为何哼笑出声?”
“戒空老和尚空有一身修为,只可惜眼界太窄,注定一事无成,真是可悲啊。”
话锋一转,倪惜和兀自说道:“何谓风水,郭璞祖师爷在其名著《葬书》中有云: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倪惜和拉着长音,阴阳怪气的叹了口气,再道:“哎呀,饶是戒空这样的得道高僧尚且如此,恐怕佛门之中也无人能做到心如止水,这样的所谓佛法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皆是一愣,但细细品味,却也觉得合情合理。佛道之争,不过是各执己见,维护自己的信仰和立场罢了。
倪惜和转头问杜光庭:“贤侄,我觉得说的对吗?”
杜光庭微微点头,以示赞同。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石静霞站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
“倪老先生方才所言虽然句句在理,但我不敢苟同。”
听了这话,倪惜和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却鬼使神差地瞟了杜光庭一眼。
杜光庭微微握拳,挡住嘴巴轻咳一声,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狗剩眼珠子一转,凑到李天赐耳边轻声说道:“兄弟,原来祖爷也惧内啊。”